眼下到年关了,我辞了职,带着那肮脏的一千六百块钱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要回去念书,在城里这大半年的时间,我算看清楚了,没文化,被碾压,践踏的何止是尊严。
像孙丽这种高中没毕业的,使出浑身解数,也不管做了个小主馆,天天看别人眼色行事,有几分是自己的。
都没有和最好的朋友晓云告别,没去趟菜馆和春华姐两口告别,算了,人生聚散,谁顾得上谁?
坐在回镇上的车里,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干,零星的几片树叶被凛冽多北方吹的摇摇欲坠,却仍然不愿意脱离枝条。
我在心里暗笑,人家都不愿意要你了,你还死赖着不走?似乎,我这样,就是洒脱了,当真可笑……
下了车,我提着行李回了学校,当初走的时候,没和王老师说一声,他还让我等他,后来,听说,他拜托同村的学生我带过话,要我回趟学校,我都没有回去,也没回话。
现如今,灰头土脸的,按说真没脸回去,但是,我的脸又在哪儿?人都丢了,还在乎脸吗?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念书,然后去别的城市,堂堂正正的生活。
“我找一下初一的王茂,王老师,我是他的学生”
“看门大爷,并不认识我了,登记完了,便放我进去了。
“王老师”
我轻轻的敲了敲门,办公室已经生了炉火,便随着试卷的油墨香,竟然那么让人着迷。
“刘忠妮!”王老师吃惊的看着我,拖了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
“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我拖你们村同学喊了你几次,你都没回信儿,也听他们说了你的情况,哎,这....真是.....”
“老师,我能回来上学吗?去打了半年工,把我娘生病的钱都还上了,我心里也踏实了”
讲这话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心虚,明明自己心境变了,无路可退,怎么好拿死去的娘当借口。
“学籍还给你保留着,应该差不多!但这事儿,我得跟学校汇报一下,有结果了你再来,行不”
我还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初次之外,又多了一份可怜。
是了,这十七年,我又何曾不是靠着别人对我的可怜过日子呢。
找了个便利车,跟着回了村,我骗哥说:酒店要装修,提前放假了,他倒没起疑心,如今,我也是能赚钱的人了,再加上少了娘这个“累赘”似乎表面上和睦了许多。
“听说,老刘家孩子出息了,一天都是好几份工,她娘的钱都是她还的”
“穷人孩子早当家,不过忠妮儿这孩子,人家却是有那个尽头”
.........
回村之后,我哥大概是还钱的时候,告知,钱是我赚的!
村里便开始传的神乎其神,大概是我有多能干,命运有多眷顾我之类的话。
嫂子也和颜悦色了许多,坚持不让我自己做饭,非要和他们一桌吃,讲着,一家人在一起热闹,不过多双筷子的事儿。
我没有推辞,晚饭的时候,我和哥说,过完年,不打算出去打工了,想回去把书念完,我骗他说,有了初中毕业证,都能多发钱。
我哥嫂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懂!只要听到能多赚钱,什么都同意。
“我说咱家忠妮学习那么好,不念可惜了,嫂子支持你,让你哥供你”
她明知道,我肯定是攒好钱,才打了这个主意,却偏偏要装作拼尽全力支持我的样子。
“不用嫂子,我得钱,估摸着上完初中没问题,等我毕业了,咱一块供亮亮上大学,去大城市”
到底,我也学会了这虚假的人情世故。
“你想学,哥支持你”
只有嫂子表态了,哥才会发话,这些年,似乎已经形成了这样的默契。
“我去过学校了,老师让我等学校通知,手续办完就能回去了”
在家等的着急,还是没等到信儿,我借了辆自行车去了学校,想着,如果妥了,得买一辆。要是不妥......买了也是浪费钱。
“王老师,学校给回复了吗?”
我着急上火,嘴上都起泡了。
“你看你着急的,幸好今天我值班,学校放假了,不过我和校长说过了,他也和教育局回报了,想着过完年再通知你,年后直接来上课就行,给你安排宿舍,你把原来那些被褥拿回来用吧……”
我都没注意,学校放假了!听到王老师这么说,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下了。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不能贴春联,不能见红,不用拜年,至于其他的规矩我也不懂,一家人躲在炕上打扑克。
“哥,我年后就去上学了,老师说,还按照原来的,只解决生活费就行,我自己是有点钱,就自己解决吧……”
“够不够啊,再让你哥给你点儿”
嫂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嗑着瓜子,看着电视,都没看我。
“够了,这几年都差不多,不够我假期去打工”
我是想让她放宽心,肯定话不找她一分钱。
我哥给打听了一辆自行车,大概八成新,缺比新的便宜许多,我给他钱,让他帮我买了回来。
年后,我又像其他同学一样去上学了,特意把以前的旧衣服找了出来。
落下了大半年的功课,我没白天没黑夜的补,第二学期,考了第十名!老师很欣慰,我却很难过!我一定要进前三!
初二开始的时候,加了物理和化学,几何和代数和是分开的,我有些力不从心,常常天不亮就起床,晚上熄灯了还打着手电筒学习。
很多停息都买了海淀命题刷题,一套下来两百多,我没舍得买,都是同桌刷完了,借我,我重新做一遍。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美好的过着,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我觉得那才是我,我就应该是现在这样,和他们一样,便随着书香长大,可是,不知为何,命运似乎总和我过不去,总会在我的生活稍有起色的时候给我当头一棒。
月底摸底考试,孙萍在我斜后方,趁老师没注意,故意用笔拙了我一下,我原想着不给她抄的,上次就差点被发现,可是,又觉得一个班不想得罪她。
我把胳膊放了下来,她大概看不见,一直搓脚引起我的注意。
老师在讲台,清了清嗓子,意思是他看见了,我赶紧把手臂收了回来。我可不想因为她连累自己。
“孙萍,刚才老师发现了,不好意思啊……”我不想在学校多一个敌人。
“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孙萍满不在乎说着。
我便没有在放心上,成绩出来之后,我考了第四名,她考了十七名。
“刘忠妮,你是故意的吧”
孙萍课后拿着试卷来找我。
“左边。这儿,还有这儿,我明明照你答案写的,你为什么对了,我是错的”
孙萍不由分说,拿过了我的试卷,上面确实有改动的痕迹。
“呵呵....明白了”
“孙萍,你听我说,我后来确实是思考之后又改了几道题,可是,我也没发通知你啊……”
孙萍把我试卷仍在桌子上扬长而去。
最近几天,总发现有同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是在说我吗?
“嗨,你们知道吗?刘忠妮打工的时候做那个的.......”
“啊....不会吧.....真不要脸……”
“听说,晚上陪人家喝酒,一瓶瓶的灌”
“对,酒瓶子下面放着钱,喝完一瓶哪一张”
“真不要脸……”
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说的,可是,我又无言以对,任流言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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