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谟”，原意是谋略、规划，如《尚书》中有《大禹谟》、《皋陶谟》等。牺牲谟，表面的意思是对牺牲的谋划，其实质却是对利己者丑恶嘴脸的揭露。
全文都是利己者对牺牲者的谈话或者说蛊惑，其实更近似于利己者的内心独白，文章用这种特殊的形式，刻画了一个极端利己主义的伪君子的丑恶嘴脸。他的语言冠冕堂皇、漂亮至极，行为举止却卑劣无耻到极致，读起来让人义愤填膺、不寒而栗。
这个脑满肠肥、衣冠楚楚、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家里锦衣玉食、雕梁画栋、妻妾成群，当他看到一个为国家牺牲了自己所有、九天没吃饭、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穷汉时，一边伪善地称呼“同志”，一边循循善诱地劝说“同志”将自己身上仅剩的一条破裤捐给他家的丫鬟，并且要求穷汉自己爬着去他的府上捐献。鲁迅通过这样荒诞的情节、荒诞的语言，深刻揭露了绅士大老爷们的丑恶嘴脸和离奇出众的骗术。贫者益贫，富者益富。为富不仁者，通过残忍的手段、花哨的言语欺骗、压榨和剥削贫者，形成了这样荒诞不经的社会。
文章采用漫画笔法，借人物之口自揭其短，语言生动活泼，刻画细致入微，在讽刺风格上别具一格。利己者的十余句对话意思层层递进，言辞逐渐趋于荒诞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使表达出的讽刺意味逐渐拉满。
首先，富者遇到穷汉，第一句是责备，“又不衰老，又非残疾，为什么不去做工，读书的？”
第二句是冷嘲热讽。你为了国家什么都牺牲了？可敬可敬！我外表阔绰是为了宣传的需要，“如果像你似的只剩一条破裤，谁肯来相信你呢？”“别人那里会懂得我们的苦心孤诣。”
然后是戴高帽般的“捧杀”。“像你这样清高，真是浊世中独一无二的中流砥柱”。模范、榜样、表率，一顶又一顶的高帽戴上来，使人再也不好意思跟他谈什么利益，于是富者心安理得地继续占便宜。
“捧杀”之后，利己者的真实目的就要显露出来了。“我的同志，你什么都牺牲完了，究竟也大可佩服，可惜你还剩一条裤，将来在历史上也许要留下一点白璧微瑕……”，“敝人向来最赞成一切牺牲，也最乐于‘成人之美’，况且我们是同志，我当然应该给你想一个完全办法。”利己者的最终目的是要将对方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攫走，也就是穷汉的最后一条裤。一面压榨、剥削，一面还冠冕堂皇地说着“我是为了你好”。
利己者用来牟利的手段当然是欺骗。府上的丫鬟非常可怜，“那娃儿已经多天没有裤子了，她是灾民的女儿。”激起了穷汉的同情心之后，穷汉的最后一条裤顺理成章地到手。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更加荒诞。穷汉不能当场脱裤，因为富者手里拿条破裤不像样子；穷汉爬去富者府上“献裤”时，不能膝盖用力，因为会把裤子摩擦得更破烂；爬到府上要赶快说明目的，不然门房会把他当作要饭花子打；献上裤子之后就马上爬开，不要死在府门口给富者添麻烦。末尾，富者还在身后大喊，“你就动身罢。你不要这么萎靡不振，爬呀！朋友！我的同志，你快爬呀，向东呀！”
是不是荒诞到无以复加？然而鲁迅的讽刺意味也在这个时候达到高潮。利己者通过欺诈的手段，用动听的言辞裹藏起了他极端的私欲，是不是觉得与网络大佬所说“加班就是福报”有异曲同工之妙？
利己者的这一系列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简直让人拍案叫绝。从捧杀到欺骗到蛊惑，将贫者的剩余价值压榨得一滴不剩。让你不但脱下最后一条裤，还要爬着送到他的府上。他自始至终没有废一分力气，只是凭了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巧嘴罢了。
鲁迅写这篇文章时，北京刚刚发生了高校教员讨薪事件。北洋政府时期，教职人员因薪金常年拖欠不发，生活难以维持，曾数次联合向政府索讨欠薪。当时却出现了一种以为教员要薪水、要吃饭就是不清高的谬论。有人在报章发表文章称，“身当教员之人，果有几人真肯为教育牺牲？……教育为最神圣最清高之事业，教育家应有十分牺牲精神……不能长久枵腹教书，则亦惟有洁身引退，以让之可以牺牲之人。”本文中的利己者也出言讥讽，“你瞧，最高学府的教员们，也居然一面教书，一面要起钱来，他们只知道物质，中了物质的毒了。”
有钱买枪买炮发动战争，却没钱给教员发薪水，让教员饿着肚子教书，可有这个样子的“牺牲”吗？
牺牲，牺牲，多少丑恶假汝之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