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给玉杰哥哥

      这几天跟大大、娘娘视频，聊的最多的就是村里正在进行的两项惠民工程。玉杰哥哥带着村民又是兴修水利，又是整治“西沟”，忙得脚不沾地。大鹤现村的老老少少，真真切切地见证了资本的力量。资本将散落在各村的人力、机械集结起来，引水上坡，灌溉万亩良田；铺上了水泥管，夷平了垃圾沟。小村寂寞了太久，突然间沸腾起来。施工的场面，我虽没有亲见，不过，可以想象出那种机器轰鸣、人头攒动的盛况。

      【壹】西沟，是一道天然的"楚河汉界”。沟那边是街里，沟这边是小东场儿。至于为什么叫做"西沟”而不叫"东沟”，没人追究过。就像沟里的垃圾，明知它的存在，却一直放任自流。这条沟自我记事起就在那里，直到昨天才被夷平。平时，西沟流淌着黄水，像一条细长的蚯蚓，长满了杂草。住在小东场的人们去街里，要想省几步路就得小心翼翼地穿过这条U型沟，下坡，然后上坡。下雨天得防打滑，下雪天也要防打滑。多少年来，大家就这么凑合着过，谁也没觉得这条沟有多碍事。冬日的午后，沟西沿儿蹲着一排老汉儿，沟东沿儿蹲着一帮老妈妈儿，吸着呛人的旱烟，聊着七七八八的家常。夏日的傍晚，沟西沿儿一帮小孩，沟东沿儿一帮小孩。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谁也没有因为这条沟的存在而扫了雅兴。

      西沟活得很窝囊，汛期帮助人们泄洪，没用的时候就被当成了垃圾场。酒瓶子、死猫、死耗子、生活垃圾，一甩手就填进西沟的嘴里，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说这是公家的地方，谁能说个不字呢。于是，西沟非常地打眼，非常地碍眼。村里偶尔去清理一回，可终究治标不治本。一到汛期，上游的沟沟岔岔汇集来的雨水，集结成一股湍急的洪水，将垃圾冲到了南河里，最终流进了吉利河水库。水库管理部门检测到污染超标，就一路排查，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西沟，于是就给镇上告状。西沟给大鹤现抹了黑，影响了我们村的形象。村委会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就求各路神仙布施，弄了俩钱儿，给西沟铺上了水泥管，这才解决了西沟多年的问题。

      【贰】这两项工程都是在玉杰哥哥手下完成的，这是他上任以来交出的第一份成绩单，赢得了村里父老一致的叫好。台前幕后，玉杰哥哥和村委不知做了多少工作，操了很多心，说了很多好话。最近跟潍坊三兄弟的合影，看到哥哥的脸都成方的了。这些年来，玉杰哥哥一直在成长。开了大超市，开公司倒腾树苗子，是村里结结实实的小能人。事业的成功给他带来了自信，眼睛里泛起了神采。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小时候那双眨巴着无辜的小牛眼，越发地内敛，更加地谨言慎语。不管别人对他如何不堪，都很难听到他对别人的负面评价。说到某个人，顶多说句“嗯嗯，这个人不错”，那个人“很热情”，再多一句就不肯说。心里话，都埋在心里。各种的挫折，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扛。不像洒家，动不动就写文剖白自己，三杯酒下肚就拉着你诉说衷肠。提起玉杰哥哥，村里长辈个个竖起大拇指。玉杰哥哥给长辈们带来的更多的是惊喜。就像一个怀春不遇的女子，突然发现自己是很多人暗恋的"小芳”，过往的自怨自艾，瞬间烟消云散。大大也曾跟我感慨，没想到那个总是挂着鼻涕的小子，经过多年的历练之后，竟然出息成一个有担当、务实、大度的男子汉。想起玉杰哥哥的小时候，真是不大受人待见。长着一双小牛犊一样的眼睛，见到好吃的就放光。一到冬天就吸溜着清汤寡水的鼻涕，老也擦不净。肚子像个无底洞，总是喊饿。脸皮也厚道，东家西家的要吃的。“XXX，给我点什么吃吧”是他的口头禅。

    【叁】小时候不长个儿，一身松肉。人老实，几乎没跟人打过架。不是不想打，估计是打不过，受了欺负只好忍气吞声。印象中，跟金林干过一架，惊动了双方家长。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天气，哥哥带着一帮小跟班儿在我家门前玩。老远看见金林在场里摘花生，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尖着嗓子喊人家的鬼名字。金林一听火冒三丈，抄起木叉就风也似地朝哥哥跑将过来，黄色的解放鞋带踩出一溜烟儿。金林身手灵活，三下五除二就把哥哥放倒在胯下，手掐住了哥哥的脖子。金林凶狠地喊着：“还敢不敢叫了，憨？还敢不敢叫了，憨？”。哥哥脸憋得通红，抽了个空儿，跟我喊：“快去喊娘娘！快去喊娘娘！”我得令马上跑回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娘，不好啦，哥哥跟人打起来了，快去救命吧！”我娘听了，赶紧出去把他俩拉来，金林还不服气，愤愤不平地指责娘娘拉偏仗。

      说起这个金林，小时候就结实干练，不爱说话，有一股倔强劲头儿。记得有一年秋天，栗子熟了。金林想找人搭伙去北山打栗子，就问我们一帮小毛孩，谁会剥栗子，我自告奋勇地说我会。其实我根本没干过这事，只是想跟着弄几个栗子回家香香嘴。金林点点头，于是，我俩就结伴去了北山。他腰里挂着棍子，灵活地爬到树上，七里咣当地打落了很多栗子。我在下面剥，看人家剥得很容易，轮到自己就抓瞎。栗子没弄来几颗，反倒扎出了血。金林下了树，看我的狼狈样，数落了句“你不是说会剥栗子吗？这么小就会骗人！”把我说得骚红了脸。然后金林就不说话了，熟练地用鞋子把栗子碾开，黑红的栗子露出了头，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进布袋里。忘了最后金林分给我多少栗子了，应该还算公平吧。

      【肆】二哥初中二年级就辍学了。那是个春天吧，哥哥跟三子爷在东场里拖泥板，准备晒干以后，拿来盖烤烟房的炉管。我问三子爷，哥哥怎么不去上学啊。三子爷苦笑着说，他不去上了嗐。哥哥没有说话，低着头干活儿。后来，哥哥跟着同村的几个发小去了麻湾儿，在砖厂干了整整一年，赚了四千块钱。三娘给哥哥炸了一顿一拃宽的带鱼，算是奖赏。哥哥买了件时髦的牛仔外套。那个时代港剧流行，记得这样一个镜头。刘德华留着一头蓬松的长发，梳着中分，穿着牛仔外套，领子高高竖起，缩着头点起一根烟，一脸坏笑地看着朱茵，痞帅痞帅的。后来哥哥把这件外套送给了我，洗得干干净净的，上面带着洗衣粉的香味。那是我大学时代最拉风的一件衣服，一直伴我到毕业。我在三面透风的出租屋落魄时，这件外套曾替我挡风驱寒。

      【伍】玉杰哥哥爱好不多。吃，算一项。爱吃，也会吃，也会琢磨着自己做着吃。青椒炒大肠和油泼嫩豆腐是他拿手的两道菜。玉波哥哥当初学做烤肉，还是从玉杰哥哥这里学的手艺。我曾经问玉杰哥哥爱看什么电影，他说爱看打仗滴。我心里嘲笑他土，为什么不说战争片呢。其实爱看的影片也折射出他的性格，他不爱看武侠片，不喜欢那种单打独斗的英雄主义。他的骨子里很实际，缺乏浪漫色彩。战争片的敌我双方，拼的不是武功，而是计谋、策略。这可能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哥哥小时候身子弱，他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团体的力量能够弥补个人的弱小，斗不过人家，就团结起一帮小伙伴。哥哥从小就是孩子王，身边围着一帮小跟班儿，宏伟啊、保军啊、北京啊，都是左膀右臂，至今感情依然很铁。至于同龄人，也结交了好多朋友。小时候，一起去北山疯够了，哥哥就带小伙伴回家，祸害那些红瓤地瓜干。还没等晒干，就进了哥们的肚子。哥哥还嘱咐，多拿点，多拿点。等到三子娘回家就是一顿胖揍。死性不改，以后还这么干。不付出个仨瓜俩枣，怎么能团结同志？哥哥瞪着他的小牛眼，很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

      社会是一所永远毕不了业的大学。哥哥只不过提前入学了而已。他在这所社会大学里，摸爬滚打，经受了各种考验。社会毫不怜惜地打磨他，硬生生将一块顽石炼成了绕指柔的钢铁。 把一个拖着鼻涕、爱哭的孩子，塑造成一个性格内敛，有担当、有度量的男子汉。

        希望哥哥踏踏实实的，路，能够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