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花自开

                                                                      春来花自开

                                                                          曹丽琴

        这些日子，花事一场又一场在我身边绽放着。

        在这一片片花色里、花香里，春姑娘的心跳声、呼吸声是这般真切、生动，轻轻柔柔、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刹那间，春姑娘就从天上下得人间，让沉浸在久远酷寒里的大地，旋即苏醒了过来。
　　风，不知何时是拂在脸上的，而不是刮的，且渗进了暖意，丝丝缕缕，那种柔宛如闺秀的笑靥，恬恬美美的；雨，不知何时是飘的，而不是落的，牛毛绣针般若有似无、欲说还休，那种轻好像玉屑银末滑过肌肤，酥酥痒痒的；最可喜的是阳光了，也不知何时起特别的亮，但又一点也不扎眼，走在阳光里，人仿佛一株花树被万千银光金线给拥住了，那种暖亦如云霞披身，明明媚媚的。
　　冰，不知何时消尽，一池波光早已荡漾开了；小草，不知何时探出了头，青绿了身子微微摇曳着；各样的花儿，不知何时羞答答的，含情脉脉抑或舒心而笑；天空，也不知何时湛蓝了起来，一扫往日的雾霾……
　　这情景于哪里见过呢？对了，在白居易的诗里：“今日不知谁计会，春风春水一时来。”何止是春风春水呢。
　　你看，树叶鹅黄的特别的鹅黄，绿的特别的绿，红的特别的红……不论是哪一种颜色的叶子，都是无比鲜嫩，宛如新生儿的肌肤，温软水灵，且都泛着一层明亮亮的光泽。
　　我很惊讶先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其实，你若静下心来，用心一看，众多叶子齐聚时，这种光泽尤为显著，是你一眼能感受到的惊奇，真是“葳蕤自生光”呢。
　　少顷，我便明了这叶子的光泽是唯有春天才有的。因为叶片里涌动着的是无数生长的因子，它们正铆着劲儿。我几乎都能听到叶脉筋骨里生长的声音——叭叭叭，那么的清晰和分明。根向大地深扎着，枝向天空愉快地伸展着，叶子从一滴水、一月芽到一片玉，从淡绿、浅绿到翠绿，抑或其它颜色，都是一样的亮丽和淋漓。
　　在众多个春天从我人生中默默流逝之后，今朝看看一碧如洗的天空，望望元和塘千年潺潺的流水，赏赏周遭一株株爆青的草木，尤其是能发现春天里叶子的亮泽，心里竟不胜喜悦。
　　万物一旦欢欣地生长，便光彩熠熠，由内而外，压也压不住，藏也藏不了，一改秋冬之季的萧条和肃杀。可见，成长是多么富有魅力和美好，只有停滞和混沌是不待见的。
　　我倏然又感喟“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古人是多么聪慧，早就言明。而我能与古人有所心意相通，赏春就别有意味了。
　　春来，草自青，花自开，春光乍现了。任你抬头、低眉、凝眸、驻足，目光所及处，俏颜尽展。迎春花星星点点、密密集集，鲜黄鲜黄的，率先唱响了春天的序曲；梦花树芳香袭人，淡黄的花儿一朵朵绣球似的可人，那柔软的枝条打下的一个个结，系下的不知是谁的梦；山茶花，朱红的，粉红的，满树满树地盛开着，与葱郁的叶子交相辉映，一点也不媚俗；桃花灼灼，在庭院，在河畔，在路旁鲜艳着，一如邻家的姑娘；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黄金黄的，彰显着春日的气势，更灿烂着农家人的希望；淡粉的杏花，云烟般氤氲，常常让人误以为仙女下凡时遗落人间的一件羽裳；花圃里的郁金香虽是不高，但以贴近大地的姿态装点着人间，别有一番锦绣韵致；海棠花，垂丝的，每一朵都是那么娇小玲珑，姊姊妹妹成堆成簇云集着，整株海棠就像喷花的飞泉了；洁白的梨花千树万树开了，似素缎飘飞，雪浪翻涌，云卷云舒；玉兰花好像又更胜一筹了，白玉兰冰清玉洁，紫玉兰雍容华丽，金玉兰文雅、婉约；玉兰初谢时分，槐花清清丽丽，樱花浓浓稠稠，紫藤花蓬蓬勃勃，牡丹堂堂皇皇……
　　遍地的花色馨香，彩蝶翩跹，旖旎极了。百花争艳，万紫千红，让人眼花缭乱不说，心都要快承受不住了，犹如饱饮了一壶壶醇厚的花酒似的，醉醺醺的。
　　惜春，探春，饮春。春是什么呢？春是欣荣，春是向上，春是希冀；春是一首隽永的诗，一帧绮丽的画，一曲婉转的乐……
　　我已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好好欣赏一朵花，细视一枚叶，仰望一片天色了。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忙时身陷在各种琐事要事之中，教书、育儿、关注房价、卖房、买房、装潢；闲时读书、上网、购物，应对复杂的人际或者默然不予理会，自顾自欢喜忧愁，颓唐迷惘慵懒，混迹于俗世中，常常将梦想搁置，光阴大抵是蹉跎的。
　　生活少了诗意和精神，是现实淹没了我们，还是我们被现实改造？
　　季节，似乎已被我忘却很久，若是没有这些缤纷的花事昭示春天的内涵，我又怎会心漾涟漪，倍觉清明？蛰居而出，去沧浪亭赏兰，平江路听曲，山塘街漫步，树山上看雨，白马涧观瀑，虎丘山闻香，枫桥畔喝茶，阳澄湖泛舟，太湖边望水……
　　循着春天的足迹而走，鸟语花香，草长莺飞，从浮躁到清静的内心只有一步之遥；聆听花开的声音，曦柔月朗，山清水秀，一切尘垢和阴霾都消退殆尽，怎能抵得住花色的洁净、芬芳的馥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