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沉思

作者: 答答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8-11-09 10:58 被阅读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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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翻山野岭de毛毛虫

          清早,我收到了小聪来自美国的信息。他向我寻要高中时期的成绩单。

          一年之前,我任小聪的英语老师,我做老师的时候总是十分严谨的,但自己明白,是因为投入太多感情的缘故。我总希望能与学生们产生某种感情,这种感情比师生之情更为浓烈,比友情更庄重,自然不比血浓于水的亲情和你侬我侬的爱情。它处于他们之间,自有一番韵味,自有一处空间,这种情感是我从事教师并将全部精力投入学生之中的基础支撑。

          人人都说工作需与感情分开来谈,否则定会落一个两两相误,惨淡收场。我不以为然,没有感情的支撑,又怎地能够从如此辛苦乃至痛苦的工作中收获喜悦呢。我毫不吝啬将情感与心血酿在一起来喂养我心爱的花骨朵,难道竟养不出茁壮的鲜花来?我偏不信。小聪起初便是这样的一个花骨朵,我虽然不是他的班主任,但对于他的付出和关切,连自己都不曾发觉地就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后来我不做老师了,进入了为学生们申请海外大学的部门。我是新手,在别人的领地显得渺小无助。就在这时,我又与小聪有了交集。他要去美国读书,领导将为他申请签证的任务交给了我。我之前也做过类似的工作,但大多时候均处于打下手的位置,心里自然无甚压力。况且那些学生于我来讲,要么从未听过其姓名,要么了解此人,但与我毫不相干,所以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做起事情来也干爽利落,就事论事,虽冰冷但十分高效。

          而小聪不同,我自认为与他是有感情的,恰恰是我在之前提到的那样别致的感情。我仍记得第一见他时的情形:他坐在教室里第一排的角落里,身材矮小,面容细白,一身名牌运动衣包裹着尚未发育完全的细小身材。他好动,爱与周遭交谈,总在絮絮地说着俏皮话,倘若你认真看他,他倒反而不敢与你直视了,只躲闪着低下头,但嘴里却毫不停歇,仍小声说着,怯怯地。他是自信的,但更多的是自卑。在与他相处的那些日子,我便不住地鼓励他,取他的优点来说,从他的长处入手,我赞叹他的口才,夸奖他的机智灵动与随和的应变,渐渐地,直至他出国,我总算是看见了一个自信独立,颇有风度的小聪。我从不担心他在国外的学习和生活,而在我叮嘱他要继续努力时,他的一句“老师放心,大事情上我从来知道分寸”更是令我眼眶发热。我能看见他的成长,更加欣慰他的这些改变之中似乎确有一丝是我的造就。

          于是,我无比谨慎地为他准备材料和面签问题。我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压力,似乎觉着他已然即将要成为一个成功的青年,只差一步,这一步由我来替他完成,是绝不可以掉链子的。

          最终他通过了面签,可以去美国读书了,我的心至此也安定了下来。

          出国之后的小聪与我们这些做老师的就联系不多了,对此我看得很通透。他人生的道路遥远漫长,我们只是他在其间某一小段路程的向导。现如今他进入了下一段路程,我们只得停在原地看着他了。他接下来的路或有高山峻岭,丛林幽长;或有崎岖坎坷,柳暗花明;只可惜我们从未走过,自然无法再做他的向导,只等着哪一日他回来了,也许可以为我们讲讲他的沿途所见,那时,便是说他在某一方面成了我们的老师,也未尝不可。

          最近与小聪的联系就是今天早上了,他的成绩单是学校开具的,在他出国之时早已提交给大学。况且成绩单是单位加盖了公章的正式文件,我实在无权私自发送给他,便跟他解释这些文件按道理来讲只能是公家对公家,现下他却私下里来要,我只得让他等一会儿,这需询问领导的意见。

          简短的回复之后,我便立即去见领导,生怕误了事。以至于领导也笑说:“小事而已,你干什么紧张兮兮的”。待我再次回来查看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已然多了十几条语音信息,全部来自小聪。怕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没有多想便外放着点开来听。

          却听得我身子发冷:

          “跟你们要成绩单怎地这么费劲......“”

          “我现在出了国,什么都要自己来,没有人来管我......”

          “入学三年狗屁也没有学到,现在却又要阻挠我......”

          “如果学校不愿意将成绩单给我,我一定要让家人来说理......”

          “什么学校,真他妈什么学校......”

          ......

          周遭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结起来,我什么也听不到了,脑子里不住的盘旋着“狗屁也没有学到”“真他妈”......

          小聪接着解释说他并不针对我,只是对学校意见很大,而我只是怔怔的。

          他又说自己最近因为学业焦头烂额,一时抑不住情绪,而我仍是怔怔的。

          后来,他自然地道了歉,而我也和蔼地谅解了他。

          可我的脑子里总是嗡嗡地,时而嘈杂,时而死寂,隐隐回旋着“他妈的......”“真他妈的......”

          小聪是我的学生,也像是我的孩子。原谅他偶尔的火爆和间歇性的粗鄙,是十分容易且自然的事情。然而之后,我却陷入了沉思:也许一直以来,我,对于我与学生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有着深刻的误解。

          我一直所想象的情感或许从来只是单向的,我用尽心血去灌溉,也许对他们而言,与污水并没有显著的差别。我的和蔼可亲,我的倾囊相授,我的呕心沥血,我的耳提面命,在他们看来,如同一件棉衣本就该保暖,一条背心本就该使人凉爽一样,都是我们的功用。这些功用,的确有用,但也本该有用,用了也不必感激的。你难道要对一件棉衣,一条背心,甚至一双袜子,一副手套说谢谢吗,实在可笑。

          而当我的沉思行至此处的时候,却生出了一种苍凉的释怀。

          假若我只是一件棉衣,为你带去温暖该使我快乐的,我将自己的功用发挥了起来,无愧自己是件棉衣。而当你将我丢弃的时候,我仍是件棉衣,我的价值仍然存在,也许我还能为他人带去寒冬里的慰藉,也许我已不能。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已经完成了一件棉衣该做的事情。至于感激的话,你说与不说则更加没有区别了,因为无论你说什么,被你忘记总是我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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