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尚停留在星星的影子里。她并没有察觉到,大颗大颗的钻石,已经晒向了人间。那是她的泪花。
云朵渐渐消散了,那些萤火虫在她的身旁盘旋飞舞,速度极快,令她始料未及。她只是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刺眼的光芒让她不得已闭上了双眸。她感觉她的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地旋转,旋转。像是坐在极速木马上。
大约过了两光年,那种被称为失重的状态渐渐消失了。被飓风吹得东摇西晃的发丝,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她很想起身,却无法动弹。她细细打量着这张墨色山水画风格的床单,淡雅,别具一格的气息。床两侧的帷幔,是浅浅的月牙白,点缀上几笔丹青。
距离床最近的,是正对面的一张小圆桌,朱砂色,复古的颜色。圆桌上坐落着一盏精致的冰种翡翠茶壶。几只茶杯上雕刻着白玉兰花。
目光再往前行进一丈,是一方长桌,亦是朱砂色调。长桌旁定定地坐落着一个少年。少年头顶束着发髻,配上一根和田玉簪,分外出尘不染。他叫孔融。
只见那少年手捧一把竹简,口中念念有词。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
那声音清甜,好似一湾溪水。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的阿黎竟然也跟着读了起来。说来奇怪,那少年读什么,阿黎便跟着读什么。节奏步调皆一致,不疾不徐。
往日的阿黎最讨厌读书了,可是此时的她,仿佛着了魔似的,压根停不下来。
也是这当口,阿黎才突然发现,自己又变回了拨浪鼓的状态。她差点就忘了她是一只拨浪鼓。就像当她长时间处于拨浪鼓的状态时,也会忘记她是阿黎一样。人生如梦,大抵皆是如此。
拨浪鼓细细观察着。那少年似乎对学业很是用功。一整个上午,他一直端坐在一旁,全然没有注意到拨浪鼓的存在。
快到中午时,有一个丫鬟迎上前来,对那少年恭敬地说:“少爷,午膳时间到了。”
“好的。”依旧是那温润而泽的声音。
少年正欲出门,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突然与他迎面相撞。
“啊呀!痛死我了!你撞我干嘛!”另一年纪略小的少年叫嚷道。他正用手摁住额头,眉头紧锁。
“你没事吧?贤弟。”孔融关切道。
年少些的便是孔贤,孔融最小的弟弟。除此之外,孔融还有五个哥哥。
那少年似乎并没有那么关心自己被撞之事,只是带着责备的目光质问道:“我的拨浪鼓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没有啊。”少年一脸茫然。
孔贤一副不相信的目光,他推开了挡在前面的孔融,径直朝屋内走去。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寻找着什么。
他先是来到书案前,动作粗鲁地翻着桌上的书简。书简碰撞之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未能在书案前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他又继续翻着墙壁上的柜子,倒弄着。以他的个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肯定是在你这,整个孔府我都找遍了。”孔贤嘟着小嘴,责问道。内心却有种虚浮、怕被拆穿的感觉。
孔融忙上前解释:“真没有,我既然将它送给你了,又怎么会要回去呢!”
“你是没要,你是偷!”孔贤着重强调了下最后一个字,语调骤然沉重,像是敲上了一根钉子。
孔贤仗着是家里的老幺,行事往往过于无拘无束。父母自然也是宠着他,才造就了如今这般性格。七兄弟里除了孔贤之外,最讨喜的便是孔融。
父亲素来说:“我这几个儿子里,最懂事的便是孔融了。”这话传到孔贤耳朵里,难免惹得他心生不悦。他才应该是这个家里最小的,所以,理所应当得到最多的关爱。
那天,孔融意外从郊外捡回了这只其貌不扬的拨浪鼓。回府后,恰巧被孔贤撞见,就被他要了去。
弟弟年纪小,孔融自然让着他。谁知,今日拨浪鼓从天而降,又回到了孔融的卧房中。
拨浪鼓好像也不太喜欢孔贤的性子。听着他们的对话,它便对那孔贤没了好印象。
这会它心里正在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发现我!千万不要发现我……”
孔贤挨个搜完了柜子,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这时,他才陡然想到,拨浪鼓也许被藏在了被褥里。他欣喜他的机智与敏锐。
他兴冲冲地朝那张气质卓然的木床奔去。他在寻找它的时候,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好像在寻找一件十分重要的宝贝似的。可是事实上,他压根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个破旧的拨浪鼓。他只是想要拥有它的所有权罢了。
孔贤把床铺翻来翻去,仍没有找到拨浪鼓。此刻,他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猛然之间,他又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死死地盯住床底下的那个大箱子。一个鹅黄色的木箱子。他有一种预感,拨浪鼓一定是被他哥哥藏在里面了。
“真的不在我这里。”孔融突然说。像是在掩饰什么。
孔贤募地回过头,凝视着孔融。见他面露慌张之色,便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一定是在这里,他心里想。
“你心虚了?”孔贤探问。
“才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孔贤正欲拖出大箱子,不料,又被孔融阻止了。他的手,正动作温和的搭在他的手臂上,示意他停止接下来的动作。
孔融的做法,无疑再次肯定了孔贤的猜想。他一把推开了孔融的手。始料未及。孔融的手背重重地敲打在了床沿上。一阵隐隐的痛感,扑面而来。
孔融微微叹出一口气。他对这个弟弟有些失望。他强忍住疼痛,微微咬了咬牙。
“别装了。”孔贤瞥了他一眼,便不顾他的反对,一把拖出了那个鹅黄色的木箱。
箱子上有一层厚厚的积灰,显然是许久没有打开过。孔贤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倏地,箱子被打开,一阵扑鼻的灰尘味席卷了他的鼻尖。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被打开的箱子,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几张着了墨的宣纸。
他又象征性地翻了翻那几张纸,用不可思议地眼神回望孔融,轻蔑地说:“你耍我啊!”
“我没有。我都说了,不在我这里,你就是不信。”孔融解释道。
他紧张的心一下子舒展开来,幸好弟弟没有打开那几张纸。
孔贤不服气,可他又无可奈何。他一把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孔融,径直走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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