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她亲生的这个家,应该快五岁了,刚开始有一点记事儿。她不知所措,在堂屋的一角瑟缩着,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周围。这儿比姥姥家新,不是四面的土墙,是干干净净的白墙,脚下是光滑的水泥地面,冰冰凉凉的。还有未曾见过的崭新的家具,三面蓝白印花橱柜高高地立着,最上方的一格是玻璃橱门。对面是一样色系的硬面沙发,正中间的柜子上放着一台彩电。此时她的妈妈正静静地坐在玻璃茶几旁,眼神不自觉地迷离一下,像是严肃、认真的在想事情或发愣儿。她还是在屋内的一角,一动不动,不敢上前。感觉这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又是崭新的,包括面前的这个人。尽管知道这儿才是她亲生的家,但是本能的抗拒,想逃离这儿~
天色不知不觉有些黑了,每到天黑她就开始害怕,没有安全感。想哭却又不敢哭,她开始想姥姥了,她好想回去啊,要真的永远在这儿了吗?她面前的这个人好冰冷,都没有好好抱一抱她。出生之后就没有,在这之后也没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应该是有点饿了,她极其想念姥姥的手绢,那个可以含在嘴里不停咀嚼的“小芦布”。本能的驱使,只见她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抹布就放在嘴里,不停地咬不停地吮吸着,想找回姥姥手绢上的那个味道。突然此刻,妈妈立马把她嘴里的抹布扯掉,厉声呵道:“这多么脏,你含着干什么!”她立马一惊,眼泪憋了回去,从此她连一声妈都不敢叫出来,也不愿叫出来......
那个夜晚怎么过去的,不知道,第二天醒来,开始慢慢接受并适应了~
原来,她有一个调皮捣蛋、小一岁的“小馋猫”弟弟;在乡里当老师,带着眼镜穿着白衬衫的爸爸;还有昨晚那个严肃、美丽、短头发的妈妈,是一个儿女双全的四口之家。她开始慢慢地了解这个家~
原来,此时她的家几乎是村里条件最好的,学问最高的,全村出了爸爸这一个辛辛苦苦考上的公立老师,在那个年代比考大学还难。爸爸也经常给她讲他的光辉事迹,当初如何挑灯读,刻苦学习,拼命做题,每天煎饼就咸菜,夜里点着蜡烛学到十二点多,就这样终于考上了。而这努力的背后,全是一路见证了爷爷、大伯他们在田里辛苦劳作,风吹日晒,受穷受累,才开始真正发奋图强的。
寒窗苦读终不负,此时的爸爸,意气风发。爷爷脸上也洋溢着笑容,爸妈结婚的时候,就给操办的风风光光。家里盖的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平房,置办了全新的家具,还花重金买了全村仅有的一台彩电。洋气好面的爸爸还买了当时流行的大型收音机,还有DVD,配有音响和麦克风,这些时髦的玩意儿在别家都是没见过的。爸爸腰上别着哔哔机,阳光帅气,一脸的神气,妈妈也是穿着洋气时髦的碎花小西装和大红色外套。家里竟然还有冰柜,那个时候在乡下炎热的夏天,能吃上一根冰棒或雪糕,是多么幸福。而妈妈就在村的四岔路口,推着小卖车,别着个大伞,在阴凉处卖着冰糕和小零食~
对于年幼的她来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家中的小院,也是记忆犹新。正屋是坐北朝南两面墙隔开的三间屋,屋顶是平房。大门是涂着绿色油漆高高的木质门,门前则是水泥地面,连着两三个台阶。屋前则是并排的两间瓦屋,分别是厨房和次卧室。正屋西面则紧挨着一间瓦屋,屋内一面土墙隔成两间,一间是太爷爷住的地方,一间是烧锅屋,放着一个大鏊子,平时偶尔堆些柴火,用来烙煎饼。从锅屋出来就是一颗枣树,树干粗壮,已有好多个年头了,每年都会结许多清甜爽脆的小枣。枣树旁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杨树,这两颗树就已经遮盖了大半个院子了。太爷爷会在两颗树的空地前,种上许多的烟叶儿,绿油油的一片,还以为是蔬菜呢。
厨房旁是一颗槐树,房子也是依树而建,整个树干早已有些倾斜,远远高过了平房,而每年浓密葱翠的树冠挂着洁白的槐花穗,撒下一片绿荫,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她总陶醉于槐花的清香中,然后揪下一把花穗,放在嘴里尝一尝,又吐掉,再揪下那椭圆形状的叶子,放在嘴边,努力发生悦耳的哨声儿,但屡屡失败。树旁就是通往平房的台阶,而儿时最经常做的就是爬到自个家的平房上玩耍,不厌其烦。平房上,偶尔掀开妈妈晒的大酱,闻着香,偷吃一口,齁咸~
有时自家的平房也会漏雨,用盆接着,总不顶用。爸爸就在炉子上熬制黑色的沥青,来到平房,平整的浇在裂了的缝隙上。等干了以后,又成了一个玩处,每次都捏一下沥青,抠一手黑色的泥,闻着汽油似的味道,又想吐。沿着这条线,立正跳远,玩累了、无聊了,就在栏杆处四处张望,看看左邻右舍。每到夜色临近,天上飞来不知是蝙蝠还是燕子,但小时候并不认识蝙蝠,只认为是燕子~ 而那时耳熟能详,经常吟唱的歌谣也深深记在了心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要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从平房下来,院子中间有一口压水井,周边用水泥垒成了一个方形水池,儿时洗漱洗澡就在井边儿。院子其余的空地还挺大,都是土路,有时下雨到处都是泥泞,爸爸也会铺上一层沙土好走。相比较正屋大门的大气来说,院子里的大门就小巧多了,两扇涂着黑漆的木门,门上镶着两个金色铁环,用来敲门的。儿时总不停的伸手触碰,铛铛铛的敲门,假装问有没有人在家,哈哈。门后有一块方形木桩可以反锁,脚下墙边有一块儿大石头,正因为大,姐弟搬不动,所以时常搞破坏的时候,就使劲儿往石头上砸。最末的墙角处就是用土和砖头垒成的简易茅房,也正因如此,可以在缝隙上藏上很多小玩意儿,包括藏钱,哈哈。
大门外也同样有一颗大树,记不清是什么树了,每年也是郁郁葱葱的,洒下一片绿荫,把一整个门口都遮住了。每到了玉米秋收的时候,门前就堆满了,走不动道儿。一家人就围在一起剥玉米,好不热闹。
从此,这儿就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是现在口中所说的“老家、老宅子”,是一家四口最初生活过的地方,是出生地,是故乡的根。
青夏 2022.5.22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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