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人家丈夫团圆聚,孟姜女丈夫造长城;二月里来暖洋洋,燕子双双到南方,燕巢造得端端正,双双成对歇画梁……”。在儿时的记忆里,这首凄美哀伤的小曲总会萦绕在我的梦乡。
那是外婆哼给外甥的歌,外甥躺在摇篮里,挥舞着调皮的小手咿咿呀呀,就是不肯入睡,绣着针线的外婆无奈地哼着小调,轻轻地哄外甥入眠。伴随歌声一起入睡的,是昏暗灯光下满头的银丝和外婆虽然苍老却满是慈祥的脸。
从正月到腊月,从童年到少年,那曾经幼小的翅膀,一点点羽翼渐丰,也一步步远离外婆的小屋。小顽童一天天长大,不再留恋外婆温馨的臂弯,也不再满足咿咿呀呀的江南小调,在外婆豁着门牙的笑脸里,在外婆历尽沧桑的目光中,小顽童跨过小屋前小河上那短短的小桥,背起书包,雀跃着奔向小村外。外婆蜷曲的背影,在落日的余辉下,渐渐朦胧在村东头的柳梢下。
从正月到腊月,从少年到青年,小顽童一步步丈量着属于自己的小路,已很少很少再回到那个小村,甚至,偶尔到小屋做客,看到外婆水缸中蜿蜒的蜗牛,就再也不肯吃外婆精心准备的饭菜,迫不及待丢下妈妈千叮万嘱让带的礼盒,逃也似地离开那曾经无限流连的小屋。背后,传来外婆的轻啐:“臭小子,赶命啊!”
直到有一天,臭小子从学校被妈妈急急召回,泪流满面地说:“走,去看看外婆。”臭小子懵懵懂懂地来到小村外。小村里挂满了雪白雪白的经幡,就如同外婆西风下满头飘舞的白发。外婆静静地躺在门板上,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白布,脸上遮着浅浅的黄纸。臭小子朦胧的泪眼中,是大舅、二舅、大姨、二姨、小姨,手拿麻绳,穿着白色的孝服,戴着白色的孝帽,跪倒在外婆的灵前。
外婆走了,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外公,臭小子再也听不到外婆唱的的小调,再也吃不到外婆做的小菜。可是,外婆,臭小子真的好想再听听您唱的小调,再尝尝您做的饭菜,再依偎在您的臂弯,看您绣的虎头鞋。
外婆一生伶仃,没有上过学,甚少出远门,中年守寡,裹着小脚,辛苦拉扯大六个孩子,应该也没有时间学戏文,所以我一直很奇怪外婆怎么会唱那么多的小调,但随着年岁渐长,却渐渐明白这首扬州小调《孟姜女》为什么会在外婆的口中如此的凄婉、悱恻,如此的哀伤、缠绵。外公英年早逝,留下六个孩子,让外婆这个小脚女子独自抚养,在那个靠工分过日子的年代,外婆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种窘迫和无助,今人已难以想象。可外婆毅然坚持着,白天拖着小脚下田干农活,晚上绣着花活贴家用,硬是用纤弱的双肩和灵巧的柔夷,扶持着六个子女一一成家、立业,奔向小康。可在那孤寂的夜晚,孤苦无依的外婆芳心欲碎、柔肠千回,也只有凄凉的扬州小调,才能寄托外婆对外公的无限哀思,万般情丝。
今天,在同样孤寂的深夜,昔日的小顽童、臭小子静静地听着葛瑞莲的扬州小调《孟姜女》,久违的熟悉笼上心头,却怎么也走不下眉头,远在异乡,万里之遥,外婆,您的坟头,是否也像万喜亮的坟头一样,冷冷清清?外婆,您在天国,是否找到外公,蝶儿翩翩,双宿双飞?(2014年4月于新疆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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