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用7天创造了有人类的世界,人类用7个月创造了活在世界里的我。工头说:“要有光”,于是房顶装满了节能灯;工头说:“要有桌椅板凳”,于是这个教室有了雏形;第六个月,工头说:“可以投入使用了”,于是空气流动、沸反盈天;人与人的邂逅,线与线的交叉骤然发生,而我静静的等待着第七个月。第七个月,安息日,工头说:“杀青了,领工资回家过年吧”。
我是一面墙,矗立在某个大学的某个教室;数万年前,人类在硕大的科技树中点亮了一个叫火的技能,于是数万年后,这种灵长类动物远远超越了所有竞争者,建立了一个强大的文明。我被创造之后,点亮了一个叫听的技能。于是我知道了三纲五常、日兴月替;我知道了四书五经、前贤家国;我知道了苏联解体、东欧剧变。我聆听着这个教室发生的一切故事,尽管故事里没有我。我觉得我应该就是墙界的苏格拉底,在混凝土和钢筋水泥中勇敢的打出了探求真理的第一枪。我的理想是有朝一日,搭上人工智能的便车,推翻人类暴政,扬名立万、流芳千古。这个理想持续了七个月零三天,在第七个月零三天的中午,我遇到了她;史曰:“墙者,垣蔽也”,我突然意识到,墙的最终幸福,应该是遮风挡雨,免她颠沛流离。
以后的日子,我一直在等她;我知道每周二的第七节课,她会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即地坐标东经127°4′,北纬45°3′;我看着她的喜怒哀乐,揣摩她的悲欢离合。我的世界没有时间,夜再漆黑一开灯就亮如白昼;我也不懂空间,我静静的守着教室大小的一亩三分地,浑然不知道窗外的沧海桑田;而她站在进化链的顶端。我在二维尺度看着四维的她,钢筋水泥中似乎有什么在缓缓萌芽。我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坐在靠着我的位置,这样我就能欺骗自己她在靠着我的肩膀。我的生命很漫长,但有她的岁月必然短暂。我想,如果她能在这面孤单的墙上写下点什么,那我就能抚摸着每个字的纹理,度过百年孤寂。
白驹过隙,好多人在我身上留下过痕迹,中性笔、钢笔、小刀各种工具无所不用其极。有人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有人写下回忆,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人信笔涂鸦,以为瞬间就是永恒。我白亮的墙面被岁月打磨得千疮百孔,但我一直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留下一片空白(如果我有心脏的话),天青色等烟雨,我等一个人的字迹。赤名莉香说过,所谓恋爱啊,只要参加了就是有意义的,即使是没有结局。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那一霎,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这都将会变成你活下去的勇气,而且会变成你在黑暗中的一线曙光。这是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吧。
某一天,曙光来了。长发飘飘,笑靥如花;原来时间只在我一面墙上留下痕迹了。她就静静的看着我,然后掏出一支笔,颜筋柳骨,笔走龙蛇。春风吹过泸沽湖,秋风浸润九寨沟;然后她走了。我有种强烈的直觉,她是为我而来的;以汝之中性笔油,赴我之约。简直浪漫的不要不要的。我突然很想看清楚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但是在漫长的等待中,我忘记了聆听,忘记了三纲五常四书五经千秋兴亡,顺便也忘记了文字。或许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还有冗长的剩余生命,可以用来品读这寥寥几笔。学校不翻新,大楼不强拆,我辈自然奋斗不止。
三年后,某学府破格跻身211之列,某教室翻新,一切戛然而止。
“这面墙上好像还有字”
“什么字?”
“包小姐,请拨13*********。”
“。。。这墙好像比想象中矮了好多。”
“对啊,因为它的大部分都卑微进了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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