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她说

她从外面进去，关上房门，冲他笑了笑，就爬上床头，掀开被子，溜着他的身子钻进去。

她说：“今天外面太阳很大，路上车很多，人也很多，橱窗上贴满了精美的海报。”

她把身子往他身上拱，搂着他腰，把头枕上去，她说：“我今天坐公交车来的，坐的二十路公交，车上人不多，我坐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窗上有阳光，我枕着车窗，阳光就照到我眼里了。”

她的脸摩擦着他的毛线衫，毛绒绒的，很舒服。

她说：“我闭着眼睛，眼里面有好多颜色，阳光照过来时，是红色的，大红的颜色，但是很柔和，一点也不血污。阳光过去后，又变成蓝色，先是深蓝，又变成水蓝，那蓝色很纯粹，也同样很柔和，没有一点侵犯的意思。”

她挪了一下身子，把他毛线衫掀开，露出肚皮，她重新把脸贴上去，她说：“我一直闭着眼看眼睛里的颜色，那颜色真是好看，红色、蓝色、红色、蓝色，看得我想要流眼泪，但我忍住了，我想到我要来看你，我得忍着，等见了你再流，我不想浪费它们。”

她说着，眼睛就有些潮湿，她抬头看了看他，眼泪就流在眼眶里，慢慢被吸收了。

她说：“我看到人们上上下下，心里想，也会有人从我这里上上下下，上来的人坐一段时间就下去了，而下去的人却永远不再上来。而我自己也在别人的车上上上下下，我上去了，人家不会在意，我下车了，就更没有意思了。你说，人和人之间，是不是就是这么没意思？”

他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她枕着他的肚皮，听肚皮下面的蠕动，她依恋那温润的皮肤和皮肤下面的声响。

过了一段时间，她又说：“枕着你的肚皮，我想起鱼肚皮。鱼肚皮真是好看，滑溜溜的，又那么亮白，多高傲啊！用切菜刀插一个口子，割下去，呲呲呲，很爽快的，然后去掏里面的东西，很好掏的，掏一把出来，扔垃圾桶里，血污的手，拿着血污的鱼，去水管上冲，三两下就冲干净了，真是爽快！然后，就拿葱段、姜片塞那鱼肚子，塞得满满的，浇上酱汁，用盘子盛了，放锅上蒸。蒸出味儿后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吃了！那鱼吃着真是美味，特别是鱼肚皮，薄薄一层，筷子一离，夹起一片送到嘴里，真是又嫩又鲜，心情特别雀跃。”

她一口气说得有点多，起身去床头倒了点水喝。喝完后，她又溜进去，骑到他身上，脸贴着他脸，贴了一会儿，又用手摸，她摸着说着：“我可摸着你脸了，这脸真软啊，但真是好啊！”

摸了一会儿，她从他身上下去，重新躺到他身边，她说：“我可不会做鱼，你可别想吃我做的鱼，我刚才说的做鱼过程都是我老公做的，我只负责看和吃。”

说完，她嘻嘻笑了，又重新去搂他，她说：“你别生气呀，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哎呀，我就是故意要气的呢，不过，看你并不怎么生气的样子，好像我的诡计没有得逞哦。”

她做了一个鬼脸，去亲他。她要亲他嘴，但没下去嘴，往上抬了抬，亲到他鼻尖上。像蜻蜓点水，她又往上，想亲他的眼。但她还是只看了看，死命看了看，没亲上去。

她叹了口气，说：“我跟你耍什么花招都没什么意思呀，生活像墙，或者是地板砖，我躺上去，趴上去，贴上去，生活本身无动于衷，我只是在折腾我自己呀！”

她从床上下去，穿上鞋，上了个卫生间，出来后，她说：“刚才我都想把衣服全脱了见你来着，但是不能啊！我岂止是不能脱了衣服见你，我就是穿着衣服也不能见你，我不能见你，或者他，他，他，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我都不能见，我有自己的生活框架，你们也是，我钉在上面，风干后就成了展览的标本，你们是不是也一样呀？啊？”

说着，她朝床头看了看，说：“吓！你看，我一说透你就消失了，真是没意思极了，你就回答一声又咋了？我会吃掉你不成？都是懦夫！”

虽然这么说，她心里是爽快的，眼角有点湿，这是好事，她喜欢这样子。

然后，她去开门，关门，从门里出来，她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