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美学史上,十八世纪的德国剧作家莱辛第一个将艺术视为“时间艺术”和“空间艺术”。在他看来,诗(文学),是时间艺术,不同于绘画、雕塑和建筑,它着意表现的是持续于时间中的“事物运动”,展示性格的变化与矛盾及动作的过程。短篇小说自然也属于时间性的艺术。它即使是描绘处于静止状态的物体,也往往独出机杼,以动写静,化美为媚。
短篇小说的结构,是对于小说内容的一种安排。由于要反映的具体生活内容、以及作家的人生观、审美趣味、才能和气质的不同,而形成小说结构图式的千姿百态、互不重复。而在设计这种互不重复的结构图式时,作家不能不考虑到时间顺序以及作何种处理,这就为我们从时间观点去对结构模式进行缜密考察,并做大致的描述提供了可能性。深切体验其中之味,对于创造和鉴赏艺术美,都是大有裨益的。
在我们看到的中国古典短篇小说中,时间总是始终朝着一个方向,步履匆匆,既无流连山水的雅兴,更不作回眸顾盼。作家们谨循自然时序,使时间的一唯性在作品故事情节的发展中表现的异常清晰。
作品中的情节安排与自然时序一致的这种结构传统,为现代短篇创作所继承和发扬。
如果可以将依循自然时序的结构模式叫做直线型的话,那么我们在小说之林中更多看到的是交叉型。交叉,即间隔穿插。这是对时间的一唯性及不可逆性以及空间界限的突破;一方面表现为对自然时序的依循,一方面采取跳宕、逆入等手法,使现实与历史、动作与回忆在作品中穿插出现,时间顺序的发展线索为情节的因果联系所掩盖。一篇时间跨度长、情节不甚曲折的小说,如果采用直线型的结构,难免会呆板单调,而运用交叉型的结构图式,却能大大地精练篇幅,使人感到情趣横生、兴致勃发。别林斯基称短篇小说是人类命运无穷的长诗中的一个插曲,是从生活的大书里摘下的几篇书页。作家对于自然时序的这种小小的违拗,正是为了在这篇幅短小的“插曲”中包蕴尽可能大的容量,追求一种极大限度的表达的可能性。
我们还可以看到这样一种结构图式。在作品中,心灵过程的线索代替了故事情节的发展线索或人物性格的发展线索,成为小说结构的骨架。这是对传统的时空观念更为大胆的突破。这类作品中,仔细品味,仍然能体会到有时间及空间的存在,但这里的时间仿佛是停滞了,变成了一个点,人物的浮想联翩、纵横驰骋、自由飞翔的意识活动,都是在这特定的空间和时间序列中产生的,是从这个点延伸出去的多条射线。或许可以说,这是一种多线条、快节奏的辐射型结构。这是一种新的探索。当然,在作品的节奏快、跨度大、容量加重的同时,如何塑造出血肉丰满、个性鲜明的典型人物,还是一个需要进一步解决的课题。
现实生活中充满了时间性。或者竟可以如某些作家所说,生活是一张按持续的时间顺序排列的一张图表。文学虽然可以将直线性的时间切割、裁截成若干小段,然后进行天衣无缝的组接,但绝不能完全排除时间。即使只是再现人物心电图象的作品,也要使人能察觉出其中时间之河的流动。否则,构成作品的各种因素,如人物、情节、画面就不可能组成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成了挤满各种颜色、杂乱无章的调色板。哲学上的度,是指一定事物保持自己的质的量的界限。短篇小说对于自然时序的突破,同样受到度的限制。这就是在情节与情节、画面与画面之间的联接,必须体现出情感性和逻辑性的要求,为欣赏者所理解并且乐于接受,从而充分发挥文学的积极的社会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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