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角度,既是小说家描写人物和事件、创造艺术形式美的独特手段,同时,又是读者神游艺术境界的向导。短篇小说容纳材料的特点,要求小说家在作品一开头,就能将确定的叙述角度迅速而明朗地显示出来,发挥其诱发和引导读者的审美想象的作用。
小说的叙述角度,一般可分为作者和人物的两种类型,二者风格殊异,各擅胜场。比如,从作者角度叙述描写,有如中国画的散点透视,上下左右,俯仰自如,自由超脱而少拘束;而从作品中某个人物的角度、眼光去看周围世界的人和事(或者剖析自己),痛苦和欢乐,除了方便抒发,还令读者感受更为亲切,因为作品中的人物就站在你的面前!无须那个和我们素昧平生的第三者介入,或和我面对面地交谈,或干脆让你通过他(她)的眼光去看去感受。不必要也不可能在它们之间划分孰长孰短、孰高孰低。正如冲淡之于纤秾,含蓄之于豪放,阴柔之于阳刚,不必要也不可能在它们之间划分孰长孰短、孰高孰低一样,其所以能在艺术世界里共存并媲美,除了在创造艺术美方面各擅胜场的原因,还由于满足着不同读者的不同审美趣味和审美要求。
作品的叙述角度与人称是既相关联又有区别的两个概念。人称,所揭示的是说话者、听话者和第三者,即“我”、“你”、“他”的关系,人们分别将我、你、他叫做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我国古典小说的叙述方式,就十分单纯而又突出地反映了这种关系。而在现代短篇小说创作中,叙述角度与人称的关系显然要复杂得多。
先说从作者角度叙述描写的一类。不难发现,同属于这样一种叙述角度的作品,既有出现了叙述者“我”的,也有将“我”隐藏起来了的,前者仿佛属第一人称的写法(如果以出现“我”为尺度的话),而后者则通常被人们叫做第三人称的写法。让作者从幕后站到幕前的叙述方式,和将作者隐藏起来一样,具有极大的叙述的自由和灵活性,可以多侧面多角度地刻划形象和事件,并且可以深入到任何一个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从人物角度描写的作品则有局限)。这并不会使作品失去真实感。我国传统戏曲的化妆,不同脸谱,忠奸愚侫,三教九流,泾渭分明,甚至从服装上也可以看出人物的身份、性格,这并不使人感到不真实,而是民族的审美习惯。因为观众感兴趣的是人物碰面以后会怎么办、矛盾的展开和结局,从中得到美的享受和某种人生的启示。似乎是同样的道理,从作者的角度叙述而又直接出现作为叙述者的“我”的作品,也不致遭到读者这样的责难:你是何以知道第三者是怎么想的?读者关心的,倒是人物的“想”是否符合生活和人物性格的逻辑。小说,被巴尔扎克称为庄严的谎话,其真实性正在这里。
在现代短篇小说中,从作者的角度叙述描写而又将叙述者“我”隐藏起来的作品,自然为数更多。佳作如林,毋庸赘举。在这样的作品中,作者在进行着“纯客观”的叙述,对作品中的人和事,甚至仿佛并不比读者知道得更多,他让人物自己象在舞台和银幕上的人物那样去行动、去思考。自然,细心的读者还是可以感觉到作品中叙述者“我”的存在。艺术作品作为再现和表现的统一,不能不渗透着作者的思想和感情,对生活的认识和评价。优秀短篇中精彩的议论,就常常是隐藏着的“我”感情的直接流露,令读者拍案称奇。
从作品中某个人物的角度叙述描写的作品,同样也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直接代表人物的,即人们通常说的第一人称的写法。用第一人称的作品,长于自剖心迹,写形状貌,绘景图物,无不染上人物的感情色彩。
从人物角度叙述的方式,还有更为复杂的情形:仿佛是从作者的身份来写,即所谓的第三人称的写法,而作者的叙述却处处和人物的眼睛一致。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同样适用于说明任何一种叙述方式。在从人物角度叙述的作品中,要求叙述语言和人物的性格、心理、气质和修养等等契合。如果不是这样,随意编撰,则会使人感到不伦不类,使作品丧失美感。
在现代短篇小说中,叙述角度愈来愈显示出灵活性。优秀的短篇在叙述方式上,总是单纯中显示变化。我们常常在同一作品中,看到既有从人物角度的叙述,也有从作者角度的描写,又由于不同的匠心结构、材料组织,以及从不同的人物角度写人状物,绘彩敷色。叙述语言呈现异彩纷呈、百态千姿。叙述角度的变化,使作品的叙述语言富于变化和节奏感,独具一种魅力。
现在说说第二人称“你”。“你”出现在作品中,可以是指读者,也可以是指作品中的某个人物。作者禁不住常常要和读者对话。这在古典小说中不乏其例。作者与欣赏者的对话,一方面缩短着叙述者与欣赏者的心理距离,一方面可以唤起读者的注意与沉思。人物和人物间感情直接交流而出现“你”,在现代短篇小说中,特别是在书信体小说中越来越频繁,更不用说出现在人物间的对话中了。
“文学创作的技巧,首先是在于研究语言。因为语言是一切著作、特别是文学作品的基本材料。”这是高尔基的话。研究短篇小说的语言,不能不研究它的叙述角度、方式和特点。它有力地影响作品语言的风格、个性、色调和节奏。叙述角度与人称的关系,只是这大题目下的一个小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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