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我在飞机上看到了粉色的云。
一个小时后我便坐上了去酒店的大巴,我在大巴上喋喋不休与我擦肩的那朵粉色的云。车窗外树枝干枯萧条房屋低矮稀松,这是我对东北的第一印象。但我此刻顾不上对比这些细微的差别,满脑子都是一会儿得抢先在分针转动一圈后的第一时刻,跟我旁边这个同样喋喋不休的人说生日快乐。
相识的第七年,离家四年来第一次为她庆生,在距离家3814公里的寒冷的北方。坐在我左边的人穿得比我多些显然比我灵敏得多,在我张嘴的瞬间抢先对我右边的人说了生日快乐。车辆慢慢驶入市区,窗外暖色灯光透过玻璃投射到她的头发上,她眯着眼睛笑然后说我猜酒店里面那两个人肯定等我们等到睡着了。
簇拥过冬。那时我没想到8个小时后,我们会站在中央大街的街道中央争吵,街道人来人往,人群经过我们被迫向两边分散。本该坐在酒馆切蛋糕许愿的人带着哭腔说了五遍同样的话后终于还是哭了,电话在她手中响了三次她依然没接,站在她对面的人一定知道二十分钟后她们就能和好如初。帮她接电话的人在说了四次地名发现依然无法跟司机沟通后奔溃,气势汹汹要上前打破僵局,她身后冷得发抖的人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去拉了她的衣袖。
中央大街上俄罗斯建筑的异域色彩与暖色灯光印照得每个人都是暖烘烘的模样,带着一点点醉意行走,还有数不清的风情。我看着眼前的四个人,想起我们在结冰的江面上迎来了下午四点的夕阳。想起教堂门前被惊到的白鸽在我们头顶飞过。想起我们凌晨赶路的仓促和万里公顷只剩下白茫雪花的广袤大地。想起从前无数次以为要失去她们的时刻以及每一个她们重新给我的拥抱。
簇拥过冬。二十分钟后我们结束争吵来到酒馆,坐在桌前切蛋糕举杯。酒馆里吹萨克斯的男人很绅士,隔壁桌的俄罗斯人在低声交谈,老板坐在我们身后询问这群年轻的姑娘从哪儿来。我带着醉意推开酒馆沉重的门,发现雪花瞬间落到我的头发上和肩膀上,我觉得蹲在雪地里放声哭泣矫情了些于是大声尖叫,吓坏了路过的北方人。
这座城市风很大,风通常沿着我的发丝灌进我的脑袋里,我甚至没法听见自己张嘴说话的声音,却听得见旁边的人总是不停地说回家就不冷了。我们喜欢称呼那个我们花了一点点钱买下它五天居住权的房间为家,这座城市天黑得很早,我们相互陪伴簇拥着在这儿过冬,这儿是我们离家3814公里的家。
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们都睡下了,我躺在床上写下这段话。
俄罗斯建筑浑圆饱满的穹顶与天边粉色的云相连,层层叠迭出浓墨的质感。灯光投射在窗户上的光线是下午四点的星星,与夕阳一同来临。冰面下的江河在夜幕的遮掩下狂欢,夜幕即将低垂。索菲亚教堂前的鸽子在人们头顶飞过,风把雪刮过来,散落在教堂前的绿色长椅上。
夜里十二点三十一分。我梦见江边巨大的月亮,照得屋子空荡荡,雪铺满整个村庄,我站在堤坝看见雾霾霾的江面上燃起一堆篝火,火焰高涨烧得月亮火红。我和朋友站在月亮下,这一切离谱温柔到不像话。
我突然想起在这儿迷糊醒来的早晨和在中央大街上的争吵,这座城市夜太漫长,来时天已经黑,去时天还没亮。
簇拥过冬。我在返程的飞机上没看到粉色的云,夜晚拖着沉重的行李和疲惫的身体在回宿舍的途中有点奔溃,在那条漆黑熟悉的路上想了想什么样的人和事物最难让我忘怀,可能是记忆里自动归为遗憾的部分。比如没被雪铺满的哈尔滨,比如没好好跟我说再见的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