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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大概不到十岁,我记得刚从塬边窑洞搬上坳里房子不久。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夕阳已然落山,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但还没有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就是严家,但我知道,如若我去了严家,就会发现,太阳还是往西边的山背后坠了下去。就像初中语文《愚公移山》里说的,“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是啊,太阳永远东升西落,西边是严家,严家的西边还有西边,永远到不了的西边。地球肯定是圆的,那么极西之地也就是东方。
历史上大英帝国曾被称作“日不落帝国”,也就是说它占领的殖民地足够多,也足够大,横跨东经和西经各180度,所以凡日光照耀之处,皆是帝国领土。这就有点像《诗经》里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严家,一个近在咫尺但却异常遥远的地方。说它近在咫尺,因为我可以轻易地看见对面塬上严家人屋子里的灯火,摇摇曳曳,仿佛鬼火,但我相信,那代表着温暖和光明。透过窗户的灯火,背后乃是一个温馨、和美的小家庭;说它异常遥远,因为需要绕一个大圈子,途经贺朝、屲边、沟垴这三个社的边缘,然后进入杨家坡、孙家咀的地界,才能达到严家。
从天上看,或者使用无人机进行航拍,会发现地形像极了一个巨大的U形磁铁,贺朝处于磁铁的这一端,严家则处于磁铁的那一头,中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这就是黄土高原上陕北人所唱的“信天游”里的“一道道沟来一道道梁”。
那时候看过影视剧《封神榜》和《西游记》,唱着主题曲《神的传说》和《敢问路在何方》,幻想着自己要是有各路神仙的稀奇古怪的法宝和学会孙悟空的筋斗云,那该多好啊。
塬的这边是一排窑洞,都是我的祖辈父辈们居住过的,现在已经全部被放弃,部分还出现了坍圮的现象。窑洞上面就是场了,场里头住着一户人家,就是大浪的祖父母了。
几年前腊月底的一天,我记得那次家里刚宰了猪,准备拉到集市上去卖。一个大清早,大浪的祖母来我家买猪肉准备过年。几年不见,她比我印象中的老人家的样子更加衰老了些。她颤巍巍地走来,说要多少斤两,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绢,像秦腔段子《拾黄金》里的演员一样,一层一层打开手帕,数了几十块钱递给父亲。
今年我还和大浪说起此事,两人不禁唏嘘,良久无语。事情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但其实他的祖父母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我也依旧记得小时候叫大浪一起去上学,有时候其父母会隔着房门和院墙告诉我们,大浪昨晚和祖父母住在一起。于是我们转向去往“场房”里,叫醒大浪,等他起炕,穿衣,洗漱,背上书包出门。
大浪的祖父住的房子,用“牛棚”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些。虽然是房子,但却和牛住在一起。房子里一边是炕,用来住人,一边是牛圈,方便起夜照顾牲畜。俗话说得好,“马无夜草不肥”,要想牲畜贴秋膘,健壮有力,晚上隔段时间就得起来给它们增添草料,还有加水。这都是那些年住人民公社牲畜棚养成的好习惯,农民爱惜牲畜,就如同疼爱自己的儿女。那些年,要耕种山沟里的梯田,牛、驴、骡子这些大型牲畜必不可少,极其重要,那些重活、苦活、脏活、累活,都需要借助动物的帮忙才能完成。
有一年,大浪的父亲不知道用拖拉机从哪里运来一车厢大石头,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石头,看着有点像玄武岩,但又有点像花岗岩,反正不是火山岩跟页岩。有和蔼的老人告诉我,这些石头里面有一种叫做“打火石”,相互撞击或者摩擦就会产生火星,火星迸溅在软草上就会燃起小火苗。
于是那个晚上,一直能听到哒哒哒的敲击声和碰撞声。没错了,那就是我一直在那堆石头里面挑选打火石。
夜幕已经悄然笼罩下来,凉风习习,虫鸣渐起,除了偶尔远远传来的一声犬吠,此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家家户户依次亮起了灯光,打开黑白电视,准备收看中央一台的黄金档电视剧。
我最终还是没能找到老人口中所谓的“打火石”,但石头碰撞确实会产生火星,即使只有那么一星半点,但也曾给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一刹那间的光亮,我还是将它们细心地收入囊中。
抬头看,天已黑,我连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飞快地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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