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里只需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就能营造出一个夜晚的书房。在夜里读书需要有一颗不安分的心,需要铺陈一系列必要且充分的条件,比如微微的疲惫与不甘,比如缱绻又清凉的如缎的文章,比如在纸上磨得恰到好处的铅笔,有圆润的棱角,还要有一壶喝惯了的清茶,从浓郁饮到寻常。
以前我喜欢下午,周末的下午虽然因短暂而宝贵,但仍然有大把的时间和清醒的头脑随着窗外的光影寸寸消磨。喜欢草稿上蓝黑色墨水涂涂划划的凌乱,就像是在虚度光阴面前的自白书,那是强词夺理的张狂。现在更喜夜晚,不得不睡与不得不坐交战于胸,读有所得便成为争分夺秒的战利品。夜晚夜夜有之,当自律成为习惯,自由便唾手可得。更喜欢铅笔,不必担心长时间的枯想而涸了笔尖,随写随抹散散淡淡的痕迹类似于捉迷藏——用一种未知去寻找另一种未知,可能性都是灰色的,并不会因为被书写而光彩夺目。更何况夜晚,因为有灯光的存在,去掉眼镜除了字体其它的都幻化为朦胧的轮廓,我理解为这是上帝为近视眼开的另一扇窗——在你想失真的时候,霓虹成为彩虹,路灯成为幽浮,行人都可默认为故人——当渐行渐远的模糊再现,琉璃世界尽在一隅之间,唯当下真实不虚。
所以现在哪怕是下午我也要把一切模式默认为有星空的陪衬。就像默认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好人,森林里并没有一只白色的乌鸦;默认天命虽定而人尚有不可夺的志力,脆弱的芦苇也可以戴着镣铐跳舞;默认俯视深渊的回声必然是另有其人的回应,而答语确乎只能在夜里听得清。然而在哲学中还有一种更深刻的真实:在灵魂的遮羞布面前,在最内在的精神生活中,每个人都是孤独的,爱并不能消除这种孤独。但正因为由己及人地领悟到别人的孤独,我们内心才会对别人充满最诚挚的爱。我们在黑暗中并肩而行,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周国平《在黑暗中并肩行走》)
这该是一个何其漫长的夜晚。我已经做好了拉着魑魅魍魉共写聊斋的准备,要在黑暗的中世纪寻找那废墟深处苦苦呻吟的一点烛光。朝圣的路没有终点,那就创造一个终点。穷途末路也好,百川归海也罢,我下了秉烛夜游的注,赌一场西窗听雨,独挑灯花的大寂寞。你,敢不敢坐庄?
我耽于这样的酣畅淋漓。但可笑的是,即便如此,昨夜读书见人写与文友知己家中小坐,谈文学与烹饪,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用典如调味,心领神会妙趣横生。我还是忍不住心生羡慕:文学是需要有一个屋子,一壶茶,一餐烟火坐下来慢慢谈的。写到这里,毕肖普的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来:唯有孤独恒长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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