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沉沦,亦是自由

作者: 简爱哥哥 | 来源:发表于2024-12-09 15:34 被阅读0次

1

1985年的深秋夜。

文工团正在礼堂演出。

再次被抢走领舞位置的许卿音,苦涩地来到指导员办公室。

“报告,我申请转业离开文工团。”

指导员很惊讶。

“小许,这事你跟傅总商量了吗?他马上要调到总部去,那边舞蹈队正好缺个首席,你可以站上更大的舞台了。多好的事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好福气呢。”

更大的舞台?

许卿音心中一片涩然。

她苦练半年的舞蹈,今天首次汇报演出,领舞却换成了唐琬之。

做出决定的,正是给她好福气的丈夫傅景深。

思及此,许卿音坚定道:“不用跟他商量了,我还要申请强制离婚。”

隐约的音乐声从礼堂飘来,指导员明白过来,表情惋惜。

“唉,当初傅总对你多好,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手续一个月能办好,这段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夜凉如水,许卿音往家属院走去,往事袭上心头。

五年前,文工团汇报演出《红珊瑚》,这是她第一次正式亮相。

初登大舞台,她有些紧张,正为发挥得一般而沮丧,坐在中间的傅景深却突然起立,带头给她鼓掌。

随即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许卿音愣愣看着这位传说中最年轻的一把手,看着他冷峻英挺的眉眼,一时间心跳如鼓。

她原以为这只是个偶然的插曲,谁知散场后,傅景深去后台找她。

“许卿音同志。”

“傅、傅总好。”

“不用紧张,跳得不错。你们团还有一支《比翼双飞》,下次汇演,你跳这个怎么样?”

虽是问询,但傅景深发话,自然是一锤定音。

她表演完《比翼双飞》的那一天,傅景深举着鲜红的玫瑰上台。

“许卿音同志,请跟我结婚。”

他锋利深邃的眸子难得有些柔和,恰如山巅高不可攀的白雪消融,一路蜿蜒流淌,直抵她的心。

许卿音从宿舍搬入了家属院那幢俄式风格的独栋小楼,成为人人羡慕的一把手夫人。

傅景深平日里很是冷傲,夜间却热情似火。

他总是一边辗转地吻她,一边用指腹摩挲她的眉眼。

他还爱看她跳《比翼双飞》,目光炙热得宛若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那些时刻,许卿音深信他们是相爱的,也相信这份爱会让他们相伴一生。

直到,傅景深的初恋唐琬之回来了。

“当初我就说那个姓许的孤儿只是长得像琬之,根本不上台面,可你非要娶她!现在琬之这个正主回来了,你要怎么办?”

那日,许卿音正要进屋,便听见里面响起小姑子傅锦绣的声音。

“我没想到......琬之会回来。”傅景深的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景深,过尽千帆我才意识到你的好,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

陌生而轻柔的声音哽咽不已。

许卿音从窗外望进去,恰好看到唐琬之握着傅景深的手,默默垂泪。

傅景深不但没有闪躲,反而心疼地揽住她的肩头,软声安慰:“都过去了,别难过。”

看清她的脸时,许卿音如遭雷击。

唐琬之真的和她很像,而最像的,是傅景深迷恋着的眼角眉梢和唇。

2

在唐琬之的哭诉中,许卿音拼凑出了她和傅景深的过往。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对别人冷若冰霜的傅景深,对她却有求必应,温柔至极。

谁知唐琬之突然喜欢上一个流浪诗人,还悄然跟他私奔,说要去看诗和远方。

诗人却对她不好,不但出轨,还动辄打她。

忍无可忍的她,黯然带着孩子回来了。

唐琬之抹泪。

“景深,我这次来,就是来看你一眼。既然你已经成家,我就不打扰了,豆豆还在招待所等我,我......走了。”

一贯沉稳的傅景深,声音发了急。

“琬之,你也是我的家人。放心,我会安排好你和豆豆的,有我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眼看两人动情地抱在一起,许卿音仓皇逃离。

她浑浑噩噩在外面游荡到很晚,回去时,却不见傅景深。

他一夜未归。

第二天,许卿音一进文工团,便看到傅景深一手抱着个孩子,另一只手牵着唐琬之走进来。

“这位是你们的前辈唐琬之,六年前,她的《比翼双飞》跳得举世无双,请大家欢迎她归队。”

所有人一边鼓掌,一边惊疑地望向许卿音。

唐琬之则笑着打量许卿音。

“果然长得有几分像我。我不在的这些年,谢谢你替我陪着景深,也谢谢你替我跳《比翼双飞》给他看。”

许卿音没有理会她眼神里的挑衅。

在一片震惊的、探究的、同情的目光中,她只望着傅景深。

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默认了唐琬之的话。

许卿音掐着掌心,心痛得仿佛在滴血。

原来,那些夜晚的抵死缠绵,只是透过她,思念另一个女人。

原来,他目光炙热地看她跳《比翼双飞》时,心里想的却是唐琬之。

原来,她只是一个可笑的替身。

许卿音曾经很爱很爱傅景深,可知道真相的这一刻,那颗滚烫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

收回思绪,许卿音回到家,听见电话在响。

她跑过去接起,里面传来傅景深冰冷中带着怒气的声音。

“你明知琬之很在意今天的汇演,却不去礼堂给她加油。赶紧到招待所餐厅来,我们在这给琬之庆祝,你正好来赔罪。”

“我没有错。我也没有义务,去给抢走我领舞的人加油。”

“许卿音,你跟琬之争什么!你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嫁给我,把领舞让给她不是应该的吗?”

傅景深说得毫不避讳,许卿音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心如刀割。

“那我们离婚吧,我不想沾谁的光。”

那边的怒意戛然而止。

傅景深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就胡言乱语了。”

不,是认真的。

连离婚申请都提交了。

可许卿音还没来得及说,唐琬之柔柔的声音便传来。

“景深,卿音不肯来吗?她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她心里不痛快,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的,不然我去给她道歉吧。”

“琬之,你说什么呢,她偷走了你的幸福,现在让让你怎么了。而且这是我决定的,谁也怪不到你头上。”

经过唐琬之的打岔,傅景深对许卿音的态度重新变得冰冷。

“许卿音,发脾气也要有个度!别以为提离婚就可以争宠,小心弄巧成拙!

“既然如此,你想来我也不会让你来了,免得破坏琬之的心情。你就在家里好好反思吧。”

电话被傅景深挂断。

只剩“嘟嘟嘟”的忙音,像一把锤子,狠狠敲打在许卿音心上。

傅景深再次彻夜不归。

自从唐琬之回来后,许卿音已经记不得这样的情况有多少次了。

最初,她煎熬得彻夜难眠。

也曾闹过,傅景深只会一脸不耐,斥责她思想龌龊,说他和唐琬之是纯洁的友谊。

如今,不再有期待,许卿音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许卿音去找指导员批条子,申请离开几天,去一次沪市。

她解释,自己找到了家人,要去沪市办一些身份验证手续,为出国做准备。

指导员恍然:“怪不得你要转业,原来是要去国外和家人团聚啊。只是这样一来,你和傅总之间,岂不是真的就......”

以傅景深的职位,是断不能出国的。

半晌,指导员叹口气:“哎,我理解你的决定,毕竟还是家人重要。”

“什么家人?”

门外,傅景深大步走了进来。

3

他身旁是唐琬之,肩膀上扛着她的女儿豆豆。

唐琬之半倚在傅景深肩头,微微一笑。

“抱歉卿音,昨天是豆豆缠着景深不让他走,他才留下来的。谁让他对豆豆总是有求必应呢?豆豆实在太喜欢她的傅叔叔了。”

豆豆立刻大声纠正:“才不是叔叔!明明是傅爸爸,我一直是这么叫的呀,傅爸爸说了,我就是他的女儿。”

小孩下意识搂紧了傅景深的脖子,充满敌意地看着许卿音。

唐琬之眼底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语气却故作无奈:“景深就是太宠她了,卿音你别介意,就当童言无忌。”

她以为许卿音会如过去般难过,甚至失态。

谁知她只是淡淡点头:“好,我不介意。”

傅景深看着她不吵不闹,心头闪过一阵怪异感。

“你们刚才说什么家人?”

他忍不住又问。

“还有,你手上怎么拿着条子,是要去哪里?”

许卿音随口道:“替别人拿的。”

指导员见她没说实话,不禁挑眉。

可一看傅景深和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只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傅景深莫名松了口气:“也是,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有什么家人,拿了条子又能去哪里?”

他吩咐起指导员。

“你给唐琬之同志批个条子,时间和路线,跟我明天起调研的安排一致。”

听着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指导员都有些无语了。

傅团长竟然当着自己爱人的面,要带别的女人出去调研?

傅景深是他的上级,指导员也不好说什么,沉默着照做。

但他有种强烈预感,傅景深一定会后悔的。

“好耶好耶,能出去玩了!”

豆豆开心地拍着手,向后仰去。

傅景深熟练地伸手一捞,改为将她抱在怀中。

他望向豆豆那满溢喜爱的眼神,让许卿音心头一涩。

许卿音很喜欢孩子,一直盼望能跟傅景深有一个孩子。

可他总皱眉拒绝:“你生了孩子,身材走样,还怎么跳《比翼双飞》?而且我也不喜欢小孩。”

如今看到他对豆豆的宠爱,许卿音明白过来,傅景深大概,只是不喜欢跟她有小孩。

傅景深注意到许卿音满脸的失落,犹豫片刻,冷脸开口。

“琬之是自由自在的性子,之前又吃了很多苦,我带她出去转转,你别多想。”

许卿音却笑了笑:“理解的,纯洁友谊嘛。”

霍景深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喊住许卿音。

“我明天才走,晚上我早点回去陪你吃晚饭,你做几个好菜等我。”

许卿音“嗯”了一声,平静离开。

到了文工团后,许卿音找了一间舞蹈房,沉下心练习了起来。

她是一个认真的人,哪怕要离开了,最后的时刻也不会松懈。

许卿音练出一身薄汗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唐琬之。

“你还挺能忍,景深在我家过夜,连调研都要带着我和豆豆,你真的不介意吗?”

她的语气刻薄无比,一改在傅景深面前的温婉模样。

许卿音淡淡道:“我介不介意,关你什么事?”

唐琬之冷笑。

“当然关我的事,你不过是我的替身!景深马上要调到总部,前途无量,你配不上他!那天电话里,我可听到你提离婚了,既然都说出口了,就赶紧离开,给我腾位置!”

“如果不呢?”

“你也配说不?你信吗,傅景深以后都不会再碰你!我会尽快给他怀一个孩子,到时候,他便会娶我。”

许卿音苦笑,自从一个多月前唐琬之回来,她和傅景深就没有夫妻生活了。

原来才一个多月啊。

可她却觉得好似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而痛苦。

那一个个所谓革命友谊的晚上,他真的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吗?

想到这,许卿音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出来。

唐琬之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底闪过满满的算计和怨毒。

4

突然,唐琬之变脸一般,哀求了起来。

“卿音,我和景深真的没什么,你要相信他,别生他的气,有什么冲我来......啊!”

眼角余光瞥到熟悉的身影,她伸手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下。

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琬之!”

傅景深如一阵风,急切地跑了过来。

他搂住唐琬之,一眼就看到她雪白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划痕,还隐约见了血。

傅景深看向许卿音的目光登时愤怒而不可思议。

“我以为你只是耍耍嘴皮子,没想到你会做出这么泼妇的事!”

许卿音咬唇,委屈地说:“我没有做过。”

傅景深眉间微松,有一些迟疑。

“啊,好疼......”

他怀中的唐琬之痛呼出声,眼中滚下泪珠。

“景深,别怪卿音,是我说了让她冲着我来的,如果这样能让她不生你的气,我再痛也值得。”

傅景深眸中染上寒意。

“你听听,琬之被你抓成还这样,还在为你说话。再看看你自己的行为,多卑鄙,多不上台面!”

“我没有。”许卿音轻轻地重复。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倔强地不让泪落下。

见她红了眼眶,傅景深感到心底突然一痛,本能地就要上前安抚。

唐琬之声音颤抖地拉住他。

“景深,真的别追究了。你说过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除了卿音,也真的没人欺负过我了,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是啊,我答应过,不让人欺负你,是我食言了。”

傅景深眼底的心疼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权威被挑战的深深怒意。

“啪!”

巴掌落下,许卿音感到脸上热辣辣的疼。

她瑟缩着下,惊恐地抱着头蹲下。

“别打我!求你们别打我!我听话,我听话!”

许卿音浑身都在发抖。

不堪的记忆袭来,她被人贩子拐走后,动不动就被扇耳光,被各种拳打脚踢。

那时她只是个孩子,骤然跟父母失散,又遭受这样的折磨,每天都在极度恐慌中度过。

这样的经历,让她像个小刺猬,习惯了蜷缩起来保护自己。

傅景深得知后,心疼地说:“有我在,以后谁也不会动你。”

她也曾深信,有他在,她可以拔掉一身的刺,将自己舒展,交付出真心。

没想到最后,是他扬起手,将利刃刺向她。

“卿音,对不......”

傅景深眼中闪过后悔之意。

唐琬之见状,咬牙又在自己手上补了一下。

“啊,血越来越多了,景深,我好害怕,我会不会死掉啊......”

傅景深回头一看,原本不深的口子里,血珠不断蹦出,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眼里彻底没了温度。

“许卿音,打你是给你个教训,以后不许再招惹琬之,否则后果自负!”

他打横抱起唐琬之,急匆匆往卫生院跑去。

唐琬之从他怀里探出半个脑袋,对着许卿音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许卿音麻木地看着他们远去。

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脸上传来热意,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脸颊也愈发地疼。

许卿音照了镜子,才发现半边脸竟被傅景深打出了血。

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真奇怪,明明疼的是脸,可为什么心会这么这么痛呢?

5

晚上,许卿音没有按照傅景深的吩咐做一桌好菜。

而是去食堂简单打了几个菜回来。

她也没有等他,自顾自地吃着。

咀嚼的时候,脸颊一阵阵地疼着,疼得发烫。

但许卿音的一颗心,已经愈发冷了下来。

吃完饭,许卿音开始收拾明天去沪市的行李。

直到很晚,傅景深才打来电话。

“我不回来吃了,明天要出去调研,这几天也不会回来了。你在家里好好反省,等我回来,告诉我你错在哪。”

许卿音沉默一瞬,固执道:“我没错。”

傅景深冷哼一声。

“我今天去文工团,本来是想告诉你,也把你带去。果然,你还是不配!琬之一向喜欢到处看看,之前又吃了那么多苦,我带她去是应该的。希望你注意点,别又乱吃醋!”

许卿音只觉得可笑。

她也喜欢到处看看啊。

明明也有闲暇的时候,可傅景深总说累,推脱着说“下次”。

一次次的下次,直到他们再也不会有下次。

不过无所谓了,她也可以自己去的。

......

来到沪市,十里洋场,许卿音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她很快办好手续,又四处逛了逛。

远在外国的父母说,沪市是她从小待的地方。

可惜落到人贩子手里后,她头部受过一次创伤,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她想到大洋彼岸的家人,心中涌上暖意,用心给他们都买了礼物。

在黄浦江边看着游轮,吹着风,许卿音觉得整颗心都轻盈起来。

回去的时候,许卿音去找指导员,带给他一包大白兔奶糖。

指导员惊喜不迭:“我女儿最喜欢这个了,谢谢你。”。

“对了小许,你的离婚申请报告批下来了,只要你和傅总在上面签个名,就可以了。”

许卿音道了谢,有些犹豫。

她直接跟傅景深摊牌,让他签字,这样可行吗?

他总说她是唐琬之的替身,应该会愿意吧。

可万一他不肯呢?

以傅景深的地位,要为难她简直易如反掌。

许卿音坐在床上,想得入神,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

“呀,这些围巾是沪市才有的款式吧,还有这奶糖,也是沪市的,你怎么会有这些?”

唐琬之“呀”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拨弄围巾。

傅景深抱着豆豆,心头突然一紧。

“卿音,你去沪市了?”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正在失控,令他无端心慌。

6

“文工团有人去探亲,带回来的。”

许卿音淡声道。

“你快把这些给我,全都给我!”

豆豆指着糖大声说道,奶声奶气都掩饰不住命令语气。

唐琬之的目光也在围巾上流连,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傅景深见状,不假思索道:“喜欢吗?那便给你们吧。”

过去也是这样,家里的任何东西,只要她们看上了,傅景深就会大方地给出去。

许卿音一旦反对,他就会责备地说:“又不值几个钱,你怎么跟个小市民一样斤斤计较?”

可是对许卿音来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感情,是她饱含着心思布置起来的家。

把家里的东西拿给外人,久而久之,这个家就残缺了。

这一次,许卿音没有忍让。

这些是她买给家人的,她不会给别人。

她直接将奶糖和围巾都放到行李箱里。

“这些是我的,你想给她们,可以自己去买。”

她拒绝得不留情面。

傅景深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发怒,他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

深邃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愧疚。

“月底才去总军区,你......这么快就收拾东西了?”

许卿音顺势“嗯”了一声。

傅景深有些艰难地开口。

“是这样的,这次我调去总部,那边文工团有个首席领舞的位置,是留给我家属的。”

许卿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当初指导员听说她要放弃大好前途去转业,才会觉得惋惜。

傅景深回避地别过头。

“我考虑过了,这个名额还是给琬之吧。她一个人带着豆豆不容易,我先带她过去,也能有个照应。至于你,就先留在这,以后找机会再让你过去。”

以后?

可是傅景深,我们没有以后了。

许卿音自嘲地想着,心底终归是有些酸涩的。

她全心全意爱了这么久的人,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第一位。

“好,你们先去吧。”

见她如此干脆,唐琬之愣了愣,随即开口。

“卿音,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别回头找景深不痛快,又或者我们走了,你再抱怨,对他的影响不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奈何傅景深就是吃这一套,他望向许卿音的目光带着警告。

这时,许卿音想到需要签字的离婚申请书。

“好,我这边写一份声明,声明我是自愿把这个机会让给唐琬之,这样就不会惹非议了。”

她转身进了书房,飞速写了一份声明。

又把两份离婚申请书放在下面,这才拿给傅景深。

“一式三份,一份你带走,一份我留存,还有一份放在指导员那。这样,你们就是名正言顺了。”

傅景深又有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吵闹?

为什么她那么通情达理?

傅景深犹豫地握住笔,看向那份声明书。

字如其人的娟秀,内容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下意识就想翻到下一页。

许卿音的心一紧。

“景深,快签吧,豆豆困了。”

唐琬之催促起来。

她也觉得蹊跷,但这事对她有利,她便要促成这场签字。

豆豆开始揉眼睛,喊着“我要傅爸爸哄我睡觉觉”。

傅景深不再犹豫,匆匆签字。

放下笔,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份,头也不回地抱着豆豆离开了。

他走后,许卿音在两份离婚申请上签了字,拿去给指导员盖了章。

手续全了。

从此,便是大路两边,分道扬镳。

后面的日子,许卿音很平静地为最后的汇演做准备。

离开前,有一场大汇演。

许卿音第一次尝试了舞蹈编排,她知道,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她只想不留遗憾地完成它。

这日,许卿音正在练舞,舞蹈队队长喊她。

“小许,指导员让你去山坡那找他,你快去吧。”

许卿音虽然奇怪,可队长平时人品不错,她不疑有它,匆匆赶过去。

山坡下是一条河,昨日天气骤降,河面凝结了一层冰,闪着寒光。

“指导员?”

许卿音站在空无一人的山坡上喊了一声。

便听到底下传来轻笑。

“你还真好骗。”

7

唐琬之很快爬上来,不知为何,紧盯着她的肚子。

那目光阴冷得像一条蛇,充满十足恶意。

“我今天是要跟你说清楚。景深选择了带我走,就说明他爱的人是我。你啊,迟早会被他抛弃!”

许卿音不欲纠缠。

“无聊。”

说着,她就要离开。

谁知唐琬之一把拉住她,狠狠往下推去。

嘴里却惊恐呼救:“不要啊,卿音,不要推我!”

身体向后仰去时,许卿音看到了傅景深急速奔跑而来。

他只冰冷地扫了一眼下坠 的许卿音,便毫不迟疑地拉住唐琬之,将她抱在怀中。

许卿音的身体从山坡上滚过,碎石在身上割下一道道伤口。

然后,她重重砸在冰面上。

撕心裂肺的痛意,在全身弥漫开来,最后聚焦在小腹。

就仿佛有一把铁钳子在里面翻搅,疼得许卿音昏厥过去。

醒来后,意识到不会有人来管自己了,许卿音忍住剧痛,一点点爬上山坡。

她大口喘着气,双手满是鲜血。

可还没等她缓过来,便见到傅景深一脸阴鸷地带着两个下属过来了。

“我说过,没人可以欺负琬之。你一而再地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冰冷地下了命令:“把她关到禁闭室!”

“不要!”

听到“禁闭室”三个字,许卿音恐惧出声。

她曾被人贩子关在漆黑的屋子里,三天三夜不给吃喝。

从此患上了幽闭恐惧症。

傅景深明知道她最怕什么,便用什么来惩罚她,

“不要啊,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她苦苦地哀求,违心地认错。

面色惨白,浑身抖得仿佛随时会碎掉。

傅景深却不为所动。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就是破坏规矩的下场!”

许卿音被拖走,毫无招架之力。

滚烫的泪落下,转眼就结了冰。

就像曾经炙热无比的感情,也就此冰封。

陷入黑暗的瞬间,噩梦般的记忆袭来,许卿音无法控制地尖叫着,哭泣着。

她不断拍门求救,却只是徒劳。

许卿音浑身是伤,小腹愈发地痛,整个人也冷得厉害。

差一点,她就坚持不下去了。

只想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彻底睡去。

最后,她咬破了嘴唇,告诉自己,她还有家人。

他们还在大洋彼岸牵挂着她,等她团聚。

不能放弃!

许卿音,不能放弃!

不知道熬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夕阳即将落下,她竟是被关了一天一夜!

“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

傅景深居高临下望着缩成一团的她。

却在看见她双腿间的一片红后,猛地愣住了。

“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傅景深心里有了密密麻麻的心疼,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

许卿音捂着肚子,吃力道:“好疼,带我去卫生院。”

“呀,卿音,你来月事了啊?”

唐琬之看着她被染红的下身,眼中闪过得逞的惊喜。

她有些嫌弃地捂住鼻子。

“卿音,你怎么都不垫点东西,女孩子家家,这样多邋遢呀,一股味儿......”

傅景深顿时打消了心底那可笑的念头。

“许卿音,你每次来月事都能跑能跳,一点事都没有,现在矫情什么!这也值得去卫生院?我忙得很,没空陪你折腾。”

唐琬之勾勾唇,撒娇地摇晃着傅景深的胳膊。

“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们快走吧,不然豆豆该饿了。”

“好啊,豆豆长身体呢,可不能饿着。”

傅景深温柔了神色,跟她并肩离去。

许卿音艰难地爬起来,一步步向卫生院走去。

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后,同情地低呼:“你流产了!”

8

许卿音瞪大双眼,悲痛之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手术已做完。

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忍不住泪流满面。

一直以来,她都想要一个孩子。

她真的很喜欢小孩。

这个宝宝多么坚强,她每天练舞那么久,它都没有事。

它一定也是很希望很希望做她的孩子吧。

可她太没用,没能留住它。

许卿音颤抖着闭上眼睛。

“对不起孩子。我们约定了,下次你还来找我好吗?”

许卿音第二天才从卫生院离开,可傅景深完全没发现她一夜不在。

很显然,他昨晚也没有回家。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傅景深还是心软了。

“好了,我确实是稍微严厉了一点,但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太骄纵。

“这样吧,你不是喜欢孩子吗?等我去了总部,尽快把你也调过去,我们也要一个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傅景深有些心虚。

他做过婚前检查,医生说,以他的情况,是很难有孩子的。

当他板着脸说没空和许卿音生孩子时,心底却满是遗憾和渴望。

他多想有一个继承自己血脉的孩子啊,简直想到发疯!

许卿音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揪起,痛得几近窒息。

傅景深,我们的孩子已经没了!

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见许卿音沉默不语,傅景深稍做犹豫,便说道。

“这次全军汇演,琬之觉得一个节目分量不够。

“反正你浑身是伤,也表演不了,不如把你的节目也给她。她给首长留下个好印象,到了总军区去,发展也会好一点。”

原来傅景深是为了唐琬之,才哄骗说要跟她生孩子。

许卿音只觉得深深的讽刺,她缓缓道:“好。”

这是她编的第一支舞,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原本想给自己的舞蹈生涯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支舞,是围绕她和傅景深的爱情展开的。

可其实,是她一厢情愿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爱。

这支舞,对她来说也没有了跳的必要。

那就给唐琬之吧。

这个男人,这支舞,她都不要了,唐琬之喜欢捡垃圾,就随便她。

想到唐琬之,许卿音记起,自己被她推下山坡的时候,对面山头好像有人。

找到那个目击者,便能让唐琬之受到应有的惩罚。

许卿音要为自己和宝宝讨回公道!

只是现在,她刚小产,需要休息。

她已经明白,人得先爱自己,才能被爱。

“没什么事我睡了。”

她用被子裹住自己,不再理会傅景深。

第二天,许卿音便按照父母给的地址,给一个本地亲戚写了信。

这位亲戚也是有些背景的,立刻过来看她,心疼无比地表示,一定找出唐琬之推她的证据,让她受到制裁。

“音音,马上就要去国外了吧?这几天有事,随时找我,我们是一家人,你千万别客气。”

许卿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她点着头,鼻子发酸,心却是暖的。

原来这才是有家人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

唐琬之以需要排练两个舞蹈,忙不过来为由,请傅景深代为照顾豆豆。

一开始,傅景深还向许卿音解释、报备。

看她始终淡淡,也有了恼意,直接就住了过去。

许卿音却毫无波澜。

她收拾好了行李,将离婚申请和流产报告一起放进了书房的抽屉里。

希望傅景深会喜欢这份礼物。

时间到了月底,大汇演的那一夜。

一辆辆车开了进来,大礼堂被布置一新,灯火通明。

在一派热闹中,一辆车反向行驶,拿着通行证出了岗哨,向着机场的方向开去。

许卿音回首,身后的一切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她在心里说了声“再见”。

再见傅景深,希望今后再也不见。

而她,要奔赴崭新的生活了。

9

大礼堂。

台上的汇演十分精彩,坐在第一排的傅景深却心不在焉。

总有一种莫名的心慌感萦绕心头,愈演愈烈。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马上见到许卿音。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傅景深正欲离开,却听到报幕员念出下一支舞蹈曲目。

“下面由文工团舞蹈队的唐琬之同志,为大家表演自编曲目《连理枝》。”

傅景深记起,这是许卿音编排的舞蹈。

他不禁望着台上,神情多了几分专注。

舞蹈是能够传递情绪的,傅景深很快看出那些动作中蕴含的意思。

是许卿音初登舞台时的紧张忐忑。

是他起身鼓掌时,她的怦然心动。

是他求婚那刻,她的惊喜与甜蜜。

是婚后朝夕相伴左右的幸福缱绻。

......

原来许卿音的这支舞,是因他们的爱情而生。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喜欢《比翼双飞》,她便编排了《连理枝》,表达满溢的爱。

只可惜,在舞台上诠释这份爱的人,不是许卿音。

至于原因......

傅景深心中闪过感动、愧疚、心疼、自责,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不再犹豫,大步离开。

回到家,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

傅景深开了所有灯,找遍所有房间,却没看到许卿音的身影。

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

该不会是不辞而别了吧?

可傅景深很快打消了这样荒唐的念头。

她是孤儿,又受了伤,平时不是在家就是在文工团,能去哪里?

对了,也许她在礼堂的后台,和文工团那些舞者在一起。

一定是这样。

傅景深疾步向礼堂走去,等他赶到的时候,汇演已经结束。

他刚到后台,就被人拉住了手。

“景深,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

唐琬之穿着漂亮的舞蹈服,脸上还没有卸妆,在灯光下看起来白得耀眼。

双目仿佛一汪秋水,含情脉脉凝视着傅景深。

文工团众人见状,纷纷识趣地离开,更衣间里,霎时就只剩他们两个。

“景深,我回来后一直想和你复合,你却一直拒绝我,哪怕天天在我这里过夜,也只是陪豆豆,连吻我一下都不肯,但我没有放弃。

“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只是赌气我的不告而别,气消了就会回到我身边。刚才我跳《连理枝》的时候,可是看到了你的反应。

“你都看入了迷,看直了眼,你根本就还是被我吸引着,还爱着我的,对不对?

“离开那个替身吧,以后我们好好的在一起,我会珍惜你的。”

唐琬之眼角眉梢都是心愿即将达成的喜悦。

她踮起脚尖就要去吻他。

傅景深推开她。

“琬之,你想多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会把你当家人,照顾你和豆豆。但也仅此而已,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了。”

傅景深说得冰冷,唐琬之却不信,甚至笑了起来。

“景深,别自欺欺人了,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看我跳舞时,眼神有多深情?”

很深情吗?

傅景深自嘲地笑了一下。

当时他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许卿音。

而现在,他回想起第一次在后台见到许卿音的情景,多么希望眼前的人是她。

傅景深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爱上了许卿音。

“琬之,你跳的《连理枝》,演绎的是我和卿音的爱情,这才是我动容的地方。我只把你当家人,卿音才是我的爱人。”

唐琬之终于惊惶起来。

“不可能的,景深,你骗我是不是?你当初不是承认,只把她当作我的替身吗?”

“也许一开始是,可现在,我爱她。”

说到这里,傅景深眼中满是柔情。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些,让她受了不少委屈,好在一切还来得及,以后我会好好弥补她,好好爱她。

“所以这次去总部,我会带着卿音一起去,我不想跟她分开。至于你和豆豆,我也会做好妥善安排。”

“不要,景深......”

唐琬之还想纠缠,傅景深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现在要去找卿音,将我的心意告诉她,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一路拉了几个文工团的人询问,都说没见过许卿音。

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再度回到家里,他发现了不对劲。

许卿音喜欢的小猫咪挂件不见了。

她随手挂在玄关处的帽子不见了。

卧室的衣柜空了一半,所有她的衣服都没有了。

傅景深跑进书房,发现许卿音最近在看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不见了。

就好像是,她要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他烦躁地捶了一下桌子,抽屉松动,露出里面的一张纸。

傅景深取出,看清上面的字,顿如五雷轰顶。

10

流产报告。

而病人那一栏,写的是许卿音。

一阵暴怒铺天盖地而来,他失态地扭曲了面容。

许卿音怎么敢!怎么敢打掉他的孩子!

医生说过,他能有孩子堪称是医学奇迹。

许卿音竟敢毁了他的奇迹!

傅景深愤怒地瞪着报告,恨不得将之撕碎。

可忽然间,他看到了日期,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

竟是那一天。

是许卿音掉落山坡,又被关了一天一夜禁闭后的那天。

想到当时许卿音身下蜿蜒的血,还有她惨白如纸的脸。

傅景深意识到什么,他抓着报告冲了出去。

他走得太急,未曾发现流产报告下面还有一张纸,落在了地上。

掉进了书桌底下的缝隙里。

晚间,卫生院还有医生在值班。

傅景深死死揪着医生的领口,痛苦地咆哮出声。

“怎么回事?我爱人好端端怎么会流产?”

医生的态度堪称震惊。

“傅总,您......现在才知道吗?您爱人不慎从山上落下,又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直到一天后才来,这才不得不做了清宫流产手术。

“可惜了,如果她摔下山后就及时过来,说不定还能保住孩子

“毕竟您爱人的身体素质很好,即便是天天练舞,也没有影响到胎儿。这胎原本是很稳健的......”

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可傅景深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觉眼前是野兽的血盆大口,向他撕咬过来,瞬间将他撕碎,只剩血肉模糊的疼。

原来许卿音早就给了他奇迹。

原来那是个无比坚强的宝宝。

原来......只要再早一点,一切都还能挽回。

可那个将她关禁闭,惩罚她,让宝宝失去生机的人,是他啊!

是他毁了自己的奇迹!

傅景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他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离开。

所以卿音是在怪他吗?她到底去了哪?

傅景深悔恨无比,只想找到她,求她原谅。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一定会全心全意地爱她。

他们,也一定能再孕育一个奇迹。

卿音,你到底在哪里?

冷风吹在脸上,傅景深蓦地想起一些片段。

想起指导员提起的家人,想起许卿音放入行李箱的大白兔奶糖和围巾。

他一定知道什么!

指导员和妻女住在家属院的另一头。

夜深人静,傅景深疯狂砸门,指导员开门的时候脸很臭。

“傅总,你吵到我女儿了!”

傅景深却完全不介意他语气不佳,急切地抓住他,就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家卿音在哪,你知道我家卿音在哪吗?”

指导员不可思议地看他:“小许申请了转业,算算时间,今天应该已经离开了,你竟然不知道?”

“什么?她从来没告诉过我!”

傅景深身形晃了晃。

“我是她的丈夫,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没告诉我?”

指导员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你们已经离婚了啊,强制离婚申请书下来后,你亲笔签了字,是我盖的章。怎么,你不知道?”

傅景深惊得忘了呼吸。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许卿音一反常态,主动写声明,同意让他带着唐琬之离开。

还说要一式三份。

她说会给他留一份!

傅景深跌跌撞撞往回跑,没有亲眼看到离婚申请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一切!

可是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傅景深翻遍了书房,也一无所获。

他颓丧地跌坐在地上,突然发现书桌的缝隙里有一张白纸。

傅景深立刻伸手去够,谁知木板下有一根钉子,将他的手划开好大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他却仿佛意识不到疼,只呆呆望着那份离婚申请。

果然,就是他那天所签下的。

上面也有许卿音的签名和红章。

如今还滴落下傅景深的斑斑血迹,那么触目惊心,让他不敢直视。

傅景深如石化了般,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望着手里的纸。

那么轻,又那么重,几乎将他击垮。

他的卿音是真的走了,也彻底地不要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傅景深用染血的手捶打着心口,爆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

11

傅景深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想到的,却是那一日许卿音好不容易爬上山坡,她原本娇嫩白皙的双手都划破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可当时的他,却一点怜惜都没有,反而只想着是非对错,只想着惩罚她。

明知道她最怕被关在黑暗的环境。

明明她当时已经求饶认错。

可他还是没有心软,没有放过她。

如果当时他及时把许卿音送去卫生院,他们的宝宝,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傅景深越想越悔恨,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停地嘶吼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平静下来,呆滞地躺在地上,好似没有了灵魂。

等意识回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卿音转业去了哪里?你快告诉我!”

办公室里,指导员抬起头,便见傅景深逆着光冲进来。

他双目赤红,手上淌血,仅仅一夜就憔悴了许多,就好似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指导员愣住了。

他印象中的一把手傅景深,一直是那样冷静克制,那样冰冷威严。

从未如此失态过。

指导员想起自己曾预感傅景深会后悔,果然是一语成谶啊。

可迟来的悔意又有什么用呢?

唐琬之回来的那短短两个多月,傅景深对许卿音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尤其是,竟然还害得她流产。

多可笑,傅景深为了一个背叛过自己的女人,害死了自己的骨肉!

那日指导员去卫生院给女儿配药,便看到许卿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捂着肚子,默默垂泪,痛苦至极。

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可那种无声的痛苦,那么的震耳发聩。

那一刻指导员就觉得,傅景深无论遭到什么样的报应都是活该!

想到这里,指导员冷淡了神色:“小许去了哪里?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这边只是办手续,至于转业去哪,就看小许自己的意愿了。”

许卿音离开这样的男人是对的,指导员是不会助纣为虐的。

傅景深吃了个软钉子,双眸带着怀疑,严厉地审视着指导员,就像在看一个犯人。

“真的是这样吗?当初卿音转业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她要跟我离婚这么大的事,你作为指导员,也有义务告诉我!

“还有,上次我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家人,是卿音找到家里人了吗?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赶紧都说出来!”

傅景深当惯了上位者,自带一股威严,尤其是如今面上冷峻下来,便形成一股巨大的威压。

连空气都仿佛骤然冷了几分。

可令傅景深意外的是,指导员却没有露出那种下属被训斥后诚惶诚恐的表情。

指导员只不卑不亢地开口。

“傅总不要拿这些话来压我。按照规定,转业只需要本人来申请,小许的申请完全符合流程。

“至于强制离婚,一方申请,双方签字,这样即可完成所有流程,程序都是合规的。

“另外,小许只是顺嘴提了一下找到了家人,至于具体情况,连傅总这个身边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清楚。”

顿了顿,指导员没忍住说出心中的话。

“傅总,你自己都没尽到做到丈夫的义务,却来质疑我没有完成义务,这未免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我怎么没有尽到义务?”

傅景深陡然拔高的声音,显出他的一丝心虚。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指导员平静的话,像一把刀子,猛然扎在傅景深的心。

是啊,其实他很清楚,他真的做错了很多!

他记得在半年前,许卿音就收到过一封信。

那一天,她手里握着信,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一场。

许卿音见他回来,似乎是有话想说,可那天他连续加班几日,觉得很累,实在不愿意听。

后来,许卿音还找过他好几次,可他都不耐烦多分时间给她。

只有夜里,他才愿意多和许卿音待在一起,那个时候的他,只把她当做另一个女人的替身,慰藉自己的心。

所以许卿音明明半年前就收到了信,那时她应该还没想过要离开。

为什么后来,她却决然地消失了呢?

转业和离婚申请,都是在一个月前。

那一天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傅景深努力回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来,他让勤务员去查了日程,才知道,那是他再一次让许卿音把领舞位置让给唐琬之的日子。

在这之前,他就时常留宿在唐琬之家照顾豆豆,却不屑于给许卿音一个认真的解释。

许卿音一定是攒够了失望,才会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吧。

可是,他不允许她消失。

转业而已,傅景深有信心,一定能很快把她找回来。

12

有了明确的目标,傅景深冷静下来。

文工团转业,一般都会被分到当地的文化宫,要找到许卿音,并没有那么难。

傅景深带着几个下属,风尘仆仆去了许卿音的老家江城。

这是位于沪市旁边的一座沿海小城。

然而傅景深去了江城的文化宫,却根本不见许卿音的身影。

他又立刻去了当地的就业办,那边也表示,没有接收到许卿音的转业档案。

傅景深这才猛然想起,江城并不是许卿音真正的老家,只是她当年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的地方。

当时,许卿音侥幸逃离,碰巧文工团又到各地舞团去选拔,遇到了她在大街上求救,见她身体条件不错,将她带了回来。

后来,公安更是凭借她提供的线索,将那个团伙一锅端了。

既然许卿音已经找到家人,想必是转业回真正的家乡了。

傅景深思索片刻,很快就判断出许卿音可能来自沪市。

那些沪市才有的围巾和大白兔奶糖,他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然而等傅景深把沪市的文化宫和就业办都跑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许卿音也没有带着自己的档案来报到。

傅景深失魂落魄地回到单位。

勤务员见到他,狠狠松了一口气。

“傅总,您总算回来了,明天就是去总部报到的日子......”

“不。”

傅景深坚定地摇着头,做了一个决定。

“你帮我写个报告说明一下,我不去总部了,我要休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不到许卿音,他根本无心工作。

她不在江城,也不在沪市。

这固然遗憾,但也没关系,他可以放眼全国去找,即便是大海捞针,也一定要找到她。

傅景深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勤务员没敢反驳他,却悄悄给傅老爷子打了个电话,一五一十汇报此事。

很快,傅景深就接到傅老爷子的电话,被骂得狗血淋头。

“臭小子,别胡闹!当初小唐一走了之,也没见你这么要死要活!你不是说小许只是个替身吗,小唐都回来了,她走了就走了,你有什么可闹的!

“你该不会是以退为进,想逼我同意你娶小唐吧?这事儿也不是没商量,你先给我去总部报道......”

“不是的!”

傅景深苦笑着说。

“卿音不是替身,她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已经真心喜欢上她了。

“爸,人这一辈子,事业随时可以重新来过,可爱人一旦错过了,就可能是一辈子的错过,我必须去找她,希望你理解我的决定!”

傅老爷子又气又无奈。

“你就是从小到大没受过挫折,才会这么不知轻重!要不是家里提供的帮助,你的事业哪里会这么顺当!

“去总部的机会,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要是错过了,没有那么容易再重来!”

傅景深却不为所动:“那也没关系,反正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卿音。”

傅老爷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电话那头只有喘气声。

傅景深却只坚定地说:“对不起爸,我要去找她了。等我找回卿音,再来向你负荆请罪。”

因为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才能找到许卿音,傅景深让勤务员给自己收拾了几套衣服,准备了一个行李箱。

正要离开的时候,唐琬之带着豆豆踏进了小院。

“景深!”

“傅爸爸!”

一大一小拉着他,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

豆豆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傅爸爸,这两天你去哪里了?你晚上都不哄豆豆睡觉,豆豆好害怕,豆豆好难过,哇呜!”

13

三岁多的小女孩本就十分可爱,更别说豆豆又继承了妈妈的好样貌,长得粉雕玉琢。

往常这个时候,傅景深早就缴械投降,豆豆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了。

可是此刻,他看着豆豆委屈的小脸,竟然觉得心头一阵刺痛。

唐琬之和许卿音长得像,豆豆自然也和许卿音有几分相似。

傅景深失神地想,如果自己和许卿音也有一个女儿,是不是就像豆豆这样?

不,一定比豆豆更可爱。

想到这里,他心如刀割。

心痛着,心肠也就难得地硬了起来。

“豆豆,以后叫我叔叔,不要叫错了。叔叔和你卿音阿姨生的宝宝,才可以叫我爸爸。”

这一刻,傅景深才意识到,他只是太渴望有一个孩子,又觉得豆豆眼角眉梢像许卿音。

于是把豆豆幻想成了自己的孩子,才会对她那么好。

他要去找回许卿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见傅景深不顾豆豆的哭闹,执意要离开,唐琬之对豆豆使了个眼色。

豆豆会意,向前一扑,摔在地上。

“哇,痛,好痛。”

然而装可怜这种屡试不爽的招式,这一次却失了效。

傅景深的脚步只是顿了一顿,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便继续离开了。

“呜呜呜,妈妈,你不是说傅爸爸会成为我真正的爸爸吗?他也不要我了吗?”

唐琬之搂住豆豆,心慌无比。

事情,好像变得不对劲了。

明明那个许卿音只是她的替身啊。

明明她利用豆豆,让傅景深一次次留宿,让他们夫妻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许卿音没什么心眼,平时也根本斗不过她,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又看到傅景深也维护她,渐渐就心灰意冷了。

原本最大的阻碍,就是许卿音怀孕了。

可唐琬之已经成功设计,让她流产了,她应该再也威胁不到自己才对。

为什么傅景深却口口声声说着爱许卿音,甚至不惜放弃去总部的机会,也要去找她?

他爱许卿音?

不,不可能的,唐琬之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他们之间有青梅竹马二十年的感情,他从小就信誓旦旦,要她做他的新娘。

她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替身!

傅景深一定是还在生她的气而已,气她跟诗人私奔,所以故意折磨她。

对,一定就是这样的。

唐琬之说服了自己。

没关系,只要最后能把傅景深夺回来,这点委屈她受得了。

但她不会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唐琬之牵着豆豆回到宿舍,立马给在隔壁市的傅锦绣打去电话。

如果说唐琬之和傅景深青梅竹马,那傅锦绣便是她从小的闺蜜。

她一回来后,傅锦绣便高兴地从隔壁市来看她,说正主终于回来了,还说一直看不上许卿音。

想必,这个昔日的好闺蜜和未来的小姑子,会很愿意帮她的。

“锦绣,有件事情要请你帮个忙......”

唐琬之说出想法后,傅锦绣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琬之,我一定帮你!就算你不提,我本来也想主动找你的。你不知我爸气成什么样子了,我哥为了那个替身,居然放弃大好的前途。

“没想到那个替身不光是不上台面,还是个红颜祸水!可不能再让她祸害我哥了!

“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把她当作过嫂子,我最期待你嫁给我哥,以后我们俩就亲上加亲了。”

唐琬之放下心来,跟傅锦绣商量着具体细节,又闲聊了好一会儿,才微笑着挂了电话。

然后,她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唐琬之相信这次,她一定能拿下傅景深。

14

傅景深很快部署了一套寻人计划。

当初许卿音是在江城逃出来的,极有可能,她的家离那边不远。

所以他把江城作为圆心,打算开展地毯式的搜罗。

他几乎是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去寻找,一天就能跑好几个地方。

短短一个礼拜,傅景深就消瘦了许多,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

他要找到许卿音!

他要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意,全部告诉她。

这一日,结束了一天的搜寻,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算是报声平安。

那边傅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发怒,他的妹妹傅锦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抢过了电话。

“哥,听说许卿音好像回去找你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傅景深的心陡然一跳,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他甚至连话都忘记回一声,匆忙挂了电话,就往回赶去。

“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下了火车后,傅景深不断催促前来接他的司机。

司机的速度越开越快,他的心也越跳越快。

之前光顾着找许卿音,来不及胡思乱想。

如今听说人回来了,他却有了一丝忐忑。

见了面之后,要说些什么才好?

要先道歉吗?

还是先表白爱意?

傅景深将过往梳理了一遍,渐渐压下了不安。

虽然他意识到自己爱许卿音的时机有点晚了,也确实伤害了她。

但许卿音也有许多问题。

这些年,她作为一把手夫人,人人羡慕,跟着他享了很多福。

只不过是唐琬之回来,他多去陪了豆豆几次,她便总是不高兴,总是介意。

她对自己的信任,实在是不够多。

只不过是让她把领舞的位置让了几次给唐琬之,她便一副伤心的样子。

不过就是跳舞罢了,风花雪月而已,也不是做了什么切实的贡献,这未免也有点矫情了。

更过分的是,许卿音因为心里不满,就推倒唐琬之,划伤她的手臂。

甚至后来,还把唐琬之约到后山,想要将她推下山坡。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唐琬之就要受到无妄之灾了。

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唐琬之了,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总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受这种委屈的。

想到这里,傅景深摇了摇头。

其实许卿音真的有很多做得过分的地方。

要不是她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他们的宝宝,原本一点事情都不会有。

傅景深叹息一声。

既然两个人都有错,就谁也别怪谁,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轻松,只热切地盼望着两人的重逢。

傅景深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远远就闻到小院子里传来饭菜的香气。

他的心头一热,脚步却反而放慢,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就好似这只是个梦,而他怕动作太大,从梦中惊醒。

打开门,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傅景深一步一步靠近。

熟悉的背影扎着日常的马尾,身上系着围裙,手上是铲子,

正在翻炒的,是他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傅景深喉间一滚,再难克制自己的情绪。

“卿音!我真的好想你!”

他几乎是飞奔过去,紧紧从背后拥抱住朝思暮想的人。

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立刻转过身来,然后搂住他,吻上了他的唇。

傅景深动情地回吻,两人很快吻得难舍难分。

气氛升温,傅景深的手逐渐不安分起来。

他将手伸入围裙,伸进衣摆,触到了那滑腻柔软的肌肤。

一路游走摸索,却冷不丁摸到了硬硬的触感。

好像......是一道疤。

15

一道......剖腹产后的疤。

傅景深脑中“嗡”的一声,推开眼前人一看,只觉天崩地裂。

根本不是许卿音回来了。

是唐琬之假扮了她!

一贯喜欢留着飘飘长发的唐琬之,学着许卿音的样子,将发丝拢起。

一向不爱做饭的她,学着许卿音在烧糖醋小排,还系着她的围裙。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上了当。

“琬之,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景深满眼的怒意。

心中还有深深的失落,心头难受无比。

为什么,为什么他面前的不是许卿音呢?

身后的糖醋小排没有关火,此刻已经烧焦,散发出糊味。

傅景深将火关掉,看着锅里的一片狼藉,突然意有所指地说。

“这一锅糖醋小排原本很香,可是糊了就是糊了,已经没有办法挽救了。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一旦变质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然而唐琬之选择装傻,她扑上去,搂住傅景深。

“不是这样的!回得去的!你刚才吻我吻得那么动情,这是我们的初吻啊!我们继续好不好?你试试就会知道,我们一定会很和谐的,我们......”

傅景深烦躁地推开她。

曾几何时,他将唐琬之视作圣洁的女神,两人两小无猜,从小会朦胧地牵手拥抱,长大了偶尔还会自然地那么做。

可亲吻,却从来没有过。

傅景深一直打算,要把最美好的那一刻,留在新婚夜。

可是唐琬之突然跑了,跟着一个流浪诗人私奔了。

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孩子,她把什么都给了别的男人。

那一刻,傅景深就知道,他曾经的珍宝已经碎了。

面前的,不再是他小心翼翼爱着的唐琬之,而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唐琬之,如果不是把你当做卿音,我根本不可能亲你!我只是以为你是她,才会那么做!你知道的,我有洁癖,感情上也是一样,别人碰过的,我不会要了!”

唐琬之踉跄着退后几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屈辱。

“许卿音明明是我的替身,现在你却把我当成她?你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傅景深压着脾气说道:“把你当作儿时的朋友,仅此而已。”

唐琬之伤心欲绝地看着他,渐渐也有些恼羞成怒。

“所以,你嫌弃我有过感情,生过孩子?可是我没有结过婚啊,我要是嫁给你,还是头婚。可你离过婚再结婚,就是二婚了,我头婚配你二婚,有什么配不上你?”

傅景深苦笑一声。

“跟这些没关系,就算你是仙女,我也会嫌弃你,因为我嫌弃你不是许卿音。我不可能跟你结婚,我只会跟许卿音复婚。你死了心吧。”

唐琬之彻底崩溃了。

她不顾在傅景深面前要维持温婉形象,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许卿音到底有什么好?她没学历,没背景,只是一个孤儿,还是个被虐待过好几年的可怜虫!

“现在她遇到一点事情就逃避,就搞消失,她根本都不爱你,否则她怎么可能一言不发离开?

“只有我才是爱你的,景深,那种不上台面的女人,你别去喜欢了......”

“啪!”

一个狠狠的巴掌,让唐琬之彻底闭了嘴。

她捂住红肿的脸,伸手一摸,发现有血从嘴角流下。

傅景深这一巴掌,竟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此刻他铁青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唐琬之头一次感到真正的害怕。

“唐琬之!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卿音!你再敢这样说她试试,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而且,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一边诋毁她,一边却假装成她来勾引我,你真是可悲!

“赶紧把围裙脱下离开,这是卿音的围裙,你不配穿!”

唐琬之这才意识到,如今的许卿音,已经成了傅景深的逆鳞。

完全说不得。

傅景深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唐琬之几乎是下意识就脱掉围裙,疯狂地逃离。

出了门,唐琬之的眼泪汹涌地落下。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傅景深居然爱许卿音爱得那么深?

难道她真的要弄丢他了吗?

不,不会的!

许卿音害他放弃事业,傅家人对她很有意见。

只要自己再努力,一定还是能把傅景深挽回的。

唐琬之跟傅锦绣又通了电话,终于商量出了一个主意。

她立刻让人把豆豆送去隔壁市的傅家,托傅锦绣代为照看。

然后将自己拾掇了一番,再度去找傅景深。

16

傅景深洗了把脸,接受了许卿音并没有回来的事实。

也准备再次启程。

“傅总,这里有一封给您的匿名信。”

勤务员走了进来。

傅景深随手打开一看,表情却逐渐凝结,很快脸色就变得铁青。

“去核实一下信里的内容。”

他口中吩咐着勤务员,眼中是滔天的怒火。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他一定要让伤害许卿音的人付出代价。

最惨烈的代价!

“景深!”

唐琬之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傅景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

连带着客厅的气压都变得很低。

她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但很快挤出一个笑脸,努力让语气显得温婉。

“景深,我已经想过了,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已经是过去。但作为朋友,我也想帮你尽快找到卿音。

“现在你不知道她在哪里,不如就把我带上,我可以照顾你。而且我跟她长得相似,有我当参照,问起她的下落,也会更有效率一点。”

唐琬之几乎是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可是现在,留在傅景深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那是多渺茫的事,当傅景深陷入绝望脆弱的时候,便是她最好的时机。

若是真的侥幸遇到了许卿音,她跟在傅景深身边,也才有机会把许卿音赶走。

总之这一次,唐琬之知道自己必须一起去。

她已经这么放低姿态,这么温柔而善解人意,傅景深应该会很感动才是。

可唐琬之没想到的是,傅景深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那眼神冷得令人心寒。

“我有卿音的照片,根本不需要把你带去。”

唐琬之的笑容僵硬了,她没想到会被傅景深拒绝。

但还是不死心地说:“照片毕竟失真,还是真人更直观一些......”

傅景深却嗤笑一声。

“卿音自己的照片,可比你这个冒牌货要真实。”

冒牌货?

唐琬之感到奇耻大辱,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不要生气。

先留在他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她勉强扬起笑脸:“可是......”

傅景深却忽然打断她,审视地问:“那天在山坡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是卿音把你叫过去的吗?”

唐琬之心头狠狠一跳。

“......当然是这样了,我也没想到卿音会那样做。不过你别怪她,她也是太在意你,才会那么对我,而且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都过去了,我已经不计较了。”

“是吗?”傅景深冷冷凝视着她。

唐琬之佯装镇定:“当然是。”

“傅总,已经查实,信里的内容属实,我找了那个目击者,确实是......”

勤务员大步进来。

他说了一半,发现唐琬之居然也在,但见傅景深并没有阻止他汇报的意思,便还是说了下去。

“确实是唐琬之同志将夫人推下去的。另外,我还把舞蹈队队长也带来了。”

舞蹈队队长抹着汗,结结巴巴解释了起来:“那天,是、是小唐让我带口信给小许,说、说指导员喊她去小山坡的。”

傅景深冷笑了起来。

“好,好得很!”

他一步步走向唐琬之。

“所以,是你把卿音叫去了山坡那里。

“也是你把她推了下去,还倒打一耙。

“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她流了产,害得我失去了自己的骨肉?!”

17

傅景深的眼神,恨不得将唐琬之活剐。

如今铁证摆在面前,唐琬之知道自己没办法糊弄过去了。

她颤抖着声音开口。

“景深,我也只是因为太爱你,才会那么做,以后我给你生好不好?你不是喜欢豆豆吗,我再给你生一个......啊!”

随着傅景深猛然踹上来的一脚,唐琬之捂着胸口,整个人飞了出,重重地摔倒在茶几边的花瓶上。

花瓶四分五裂,那些尖锐的碎片,刺入她的后背。

唐琬之忍不住狼狈又惨烈地叫了起来。

可傅景深却一把揪住她,一只手扣上了她的脖子。

“你有什么资格喊痛?你把卿音害得那么惨,死十次都不足惜!”

傅景深手上用力,唐琬之立刻涨红了脖子,几乎无法呼吸。

“不要啊,傅总!”

“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勤务员和舞蹈队队长一左一右拉着傅景深,可陷入震怒中的人就如一头疯狂的牛,根本就拉不住。

唐琬之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要是闹出人命,您就没机会出去找夫人了。”

勤务员急中生智地喊道。

唐琬之感到颈上的力道蓦然一送,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傅景深厌恶地看着她。

“唐琬之,原来我从来没有看清过你。

“从你跟着别人私奔,我就该知道你是多么的水性杨花。

“你有了野种还回来,我就该知道你是多么的恬不知耻!

“你还敢陷害我的卿音,害死我的孩子,你真是蛇蝎心肠!

“在舞蹈室那次,你摔倒划伤手臂,想必也是自编自导的吧,那些所谓卿音对你不客气的事,都是你自己做的吧?

“既然你这么喜欢自残,我就成全你!”

唐琬之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要啊,景深,不要......”

可是傅景深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只冷冷地吩咐勤务员。

“把她带走,移送公安,再打个招呼,给她一点‘特别’待遇。”

他将“特别”两个字咬得很重,唐琬之听在耳中,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挣扎着,求饶着,却只是徒劳。

唐琬之挣扎的声音逐渐远去。

傅景深冷冷的目光才落在舞蹈队队长身上。

“傅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小唐会这么做......”

“你不知道吗?”

傅景深从齿缝里迸出质问。

“她们两个都是舞蹈队的,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会不知道唐琬之那些坏心思?你失职了,自己去接受惩罚吧!”

舞蹈队队长脸色灰白下去,却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知道又怎么样,当初您让小唐代替小许当领舞,我提出过意见,你还把我训斥了一顿,是你在偏袒唐琬之!

“这里你最大,所以久而久之,我们都习惯了顺着唐琬之。我是有错,现在就去接受处罚,可真的只有我错吗?”

说完,他也没指望傅景深认错,默默离开了。

傅景深却跌落在沙发上,一瞬间心痛难忍。

是啊,那个偏袒着唐婉之,让她有底气一次次欺负许卿音的人,是他啊!

他才是元凶,才是始作俑者......

傅景深强撑着把唐琬之送进监狱,听说她在里面经常会跟人起冲突,身上被划下一道一道的痕迹。

有一次放风的时候,还从小坡上滚了下去,头砸在地砖上,流了一地的血。

确定唐琬之得到了“特殊”待遇,傅景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卿音,你看我替你出气了,伤害过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

“卿音,你到底在哪里?”

傅景深突然喷出一口血。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病了,一开始医生以为他是疲劳忧思过度,调养一下就好。

可他迟迟不见好转。

医生摇了摇头:“傅总这是心病,心病不除,药石无医。”

一家人急得不行,傅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从原本的怒其不争,到软化了态度。

决定动用关系去把许卿音找回来。

只有她回来,他的儿子才有救。

傅老爷子背景深厚,一番调查之下,很快就有了结果。

18

M国。

许卿音下飞机后,一眼便看到了那群踮着脚尖翘首期盼她的人。

不光是因为他们衣着得体贵气,相貌气质不俗,在人群里很亮眼,更是因为其中好几个人,和她的容貌很相似。

“音音!”

“音音!”

家人们也一下子就看到了她,激动地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音音,我是妈妈,你这些年吃苦了,你受委屈了,你......”

“我是爸爸,音音你回来就好,以后你想要什么都跟爸爸说,你......”

许卿音的鼻子一酸。

她想起和傅景深在一起的那些年,她也以为傅景深会是她的家人。

可是傅景深开口闭口都是“我”,一次次地伤害她。

她的父母,一开口却全是“你”。

原来真正爱一个人、关心一个人,是这样的。

许卿音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熨帖而温暖过。

一个眉眼清隽的年轻男人自然地接过许卿音手中的行李箱,有些期待地问:“音音,你还记得我吗?”

许卿音望着他,觉得似曾相识,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有些抱歉地摇头:“对不起,我失去了部分记忆,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臭小子,怎么一上来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让音音缓一缓。”

一个面相极佳的阿姨,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他,面向许卿音时,却满脸的笑容。

“音音,我是你周阿姨,这是我家小子周思邈,想不起来没事,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大家众星拱月般将许卿音接回了家。

那是一个带着很漂亮花园的大别墅,后面还有泳池和草坪。

周思邈指了指隔壁同样华丽的别墅。

“音音,我就住在这,跟小时候在沪市一样,我们还是邻居。”

许爸爸也补充:“这里比较幽静,我们想着,对你的恢复会有帮助。如果音音喜欢热闹,我们也可以搬到市中心去。总之你喜欢怎样都行。”

周思邈立刻也补充:“音音,市中心的房子,我们也是隔壁邻居哦。”

周阿姨忍不住笑着解释。

“音音,你是不知道,我们两家打小就是邻居,我家小子比你大三岁,你出生时他就对你喜欢得不行,成天像个小大人一样要来抱着你,还学着给你喂奶、换尿片呢。”

许妈妈笑着接过了话题。

“我看思邈那么喜欢你,就逗他说,让你妈妈也生一个呀。结果啊,第二天早上,思邈顶着一对黑眼圈,说他想了一晚上,只想要你这一个,还认真地问我,阿姨能不能就把这一个让给他?”

说到这里,周思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记得当时自己是满怀期待,结果许阿姨跟我说,那可不行,我也只有这一个,给了你就没有了,把我伤心坏了。”

周阿姨说道:“我作证,那几天啊,这小子连自己最爱的大肘子都不吃了,整天愁眉苦脸的。”

许妈妈又说:“后来我被思邈缠得没办法,答应了给你们订娃娃亲,他这才欢天喜地起来,重新恢复了食欲。”

说到这个,周阿姨语气十分的热切。

“音音,虽然现在提倡自由恋爱,但能找到你,我们思邈也是功不可没的,这小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所以你不妨考虑一下他吧。当然,考虑一下,看他表现就好,不用勉强。”

许卿音本就想知道,时隔多年自己是怎么被找到的。

如今听家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才知道了答案。

19

当年许卿音走丢后,许家和周家都发了疯地找她。

可惜信息不发达,人贩子又狡猾,根本没有她的下落。

到了文工团之后,许卿音几乎是足不出户地练习舞蹈,更是如失联了一般难寻。

所幸后来,她的舞蹈越跳越好,有一次,登上了总部创办的报纸。

那是一则简短的新闻,附加豆腐干大小的跳舞照片。

许家和周家都有浏览各国各地报纸的习惯,尤其是华国那边的报纸。

周思邈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了她。

“是音音,一定是音音!”

两家人一调查,发现真的是她,立刻便写了信过去。

许卿音听着听着,十分的感慨。

原来她曾经被这么多人爱过啊。

不,并不是曾经。

她已经回来了,回到了家人的身边。

以后,也会有很多很多人爱她。

许卿音下定决心,她也会好好爱家人。

还有,希望自己能早点恢复记忆,那些是她和家人的宝贵回忆啊。

许卿音一路来到了自己的卧室,非常大,非常整洁,布置得十分公主风格。

家人说,这里每天都会打扫,每天都盼着小主人的回归。

因为被满满的爱包围,来到异国他乡的许卿音,睡了个很好的觉。

第二天,许家便为她举行了隆重的欢迎晚宴。

之前收到家人来信的时候,许卿音已经猜到许家的条件很好。

现在才知道,他们曾经是沪上有名的名流世家。

在M国,也是当之无愧的上流阶层。

现场名流荟萃,衣香鬓影,而许卿音是全场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她被父母一左一右牵着手,走进宴会厅。

“我们很高兴地告诉大家,我们许家失而复得的珍宝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思邈几乎是形影不离地陪着许卿音。

一开始,她还有点别扭,周思邈便幽幽地说:“音音,你是不是嫌我烦?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形影不离的,如果你不喜欢,那我离得远一点。”

说着,他很勉强地往旁边迈了一小步,目测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许卿音失笑。

她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能感受到周思邈的善意,而且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她非但不反感的,反而是很愿意和他相处的。

“不嫌烦,你不觉得无聊就好。”

刚才还垂头丧气如小狗的周思邈,一下子就眼睛亮晶晶。

“音音,这可是你说的,我可就相信了!”

周思邈开始昂首挺胸地带着许卿音到处游玩。

去看被誉为大自然魔幻裂痕的大峡谷,去看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口。

看女神像,看瀑布,看各种美不胜收的落日美景。

许卿音从未告诉过周思邈,她很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可他却非常有默契地明白了她的想法。

后来,他们又一起去夏威夷的海边度假。

夏威夷四季如夏,两人脱掉了冬装,换上轻薄的衣衫。

周思邈走出来的那一瞬间,许卿音微微愣住。

看起来那么挺拔修长,带着一股温文尔雅气质的周思邈,此刻满身的肌肉,将一件白色的背心撑得鼓鼓。

竟是那么的性感。

小奶狗瞬间就成了大狼狗。

许卿音几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去。

周思邈看着她微红的脸,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

开始,两人只是晒晒太阳,堆堆沙堡,看看海。

后来许卿音被海上冲浪的人所吸,周思邈见状,立刻问:“想玩吗?我教你。”

许卿音跟他已经熟悉起来,便大方点头。

两人很快换好泳衣,踏上冲浪板。

周思邈示范了一遍,他游刃有余地在浪间穿梭,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令他看起来仿佛会发光。

“音音,你也来。”

因为要教冲浪,两人的手牵到了一起。

最初,许卿音一次一次地从板上滑落,掉入海中,周思邈便一次又一次温柔而不厌其烦地游向她,将她托举起来,扶到板上。

也许是长期练舞的原因,又或许是有些天赋,许卿音进很快就学会了冲浪。

两人手牵着手在浪中穿行,许卿音的动作也逐渐舒展。

长期练舞的她,体态十分优雅,周思邈不知不觉就看得失了神。

一个不留神,他竟掉进了海中。

偏偏他浮出头的时候,头上还挂着一棵水草。

许卿音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就大笑起来。

周思邈爬上来后不明所以,许卿音便抬手将他的水草拿掉。

不知不觉,两人离得极近。

四目相对,许卿音的手便被周思邈握住。

“音音,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20

有水珠顺着周思邈的发梢流淌下来,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神却无比的认真。

许卿音愣怔了一瞬。

她被傅景深伤得很深,曾以为自己不会再爱,可那心跳的感觉不会骗人。

只是......

“我之前有过一段......”

一段十分失败的婚姻。

“我知道。”周思邈拉着她的手,轻柔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音音,是我不好,弄丢了你,让你吃了好多的苦,让你被别人伤害,但是以后不会了。

“你也别为难,喜欢你又忍不住告诉你,是我的事,但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的,做你自己就好。”

这一刻,许卿音彻底被打动了。

一段错误的爱情让人沉沦深陷,越来越糟糕。

而眼下,她知道爱着和被爱着的自己,是自由的,是幸福的。

原来爱是沉沦,亦是自由。

她愿意做自己,遵从内心去做决定。

“好。”

许卿音含笑应下。

见两人回来的时候是手拉着手的,许家和周家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娃娃亲的事情很快被重提,两家人一合计,决定给他们举办一场盛大的订婚宴。

说起来,家里的很多亲戚朋友还在国内的沪市,两家人决定,回沪市订婚。

其实他们也有一些私心,觉得回到小时候住过的环境,许卿音或许能想起之前的事。

虽然他们一点都不介意她失忆,却会觉得心疼,会希望许卿音能拥有自己完整的记忆和人生。

......

傅景深颓废了很久,每日都一言不发地翻看着许卿音的照片,目光时而深情,时而愧疚,时而痛苦。

一坐便是一天。

他终于知道自己完完全全地错了,他伤许卿音实在太深。

可他也知道茫茫人海,找到她的机会太渺茫。

那说不出口的爱和歉意,折磨得他快要疯掉了。

“看你,就这点出息。”

听到傅老爷子的声音,傅景深背脊微微动了一下,却依旧沉默。

傅老爷子又说:“找到小许的下落了。”

傅景深这才猛然回头:“卿音在哪里?在哪里?”

傅老爷子见他如此急切,心中叹息。

原来自家小子对许卿音爱得这么深,可惜,好像已经迟了。

“你记得沪市许家吗?小许是他们家走丢的女儿,小许转业离开后就去了M国和他们团聚,现在又全家一起回沪市......”

看着傅景深眼中迸发的光彩,傅老爷子实在没忍心说出“订婚”二字。

而傅景深,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看着他急切无比的样子,傅老爷子摇摇头。

罢了,他们之间毕竟有过五年的感情,就看看他能不能挽回心中所爱吧。

“备车!去沪市!”

傅景深激动地吩咐勤务员。

沪市许家,他是知道的,那是一个名门望族。

傅家虽说也有些背景,但跟许家比,还是有差距的。

当初傅老爷子听说许家添了千金,带着傅景深去探望过。

其实是动了联姻的心思。

可惜许家一直淡淡的,压根不接茬。

还有个小小男孩,警惕地抱住许家千金的襁褓,就好像他们是什么贼一样。

傅老爷子见状,想要结个亲的心思,再没好意思说出口。

想到这里,傅景深鼻子发酸。

原来他和许卿音那么早就见过面了,可见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这次许卿音既然回来了,他绝对不会再放她走的。

傅景深上了车,刚要出发,傅锦绣打开车门钻了进来。

“哥,我也要去沪市,我们一起。”

傅锦绣看起来有些奇怪,既激动,又有些羞怯,同时还心事重重的。

“你怎么了?”

傅景深一下子就看出不对劲。

“没事,很久没去沪市了,有些激动。”

傅景深也有心事,便也没有多想。

傅锦绣一路只希望快点到沪市,她听傅老爷子说了,许卿音竟是许家的千金,要回沪市来订婚。

许卿音如何,她根本不关心,可她要订婚的对象竟然是周思邈!

周许两家都是沪上的豪门,小时候,傅锦绣也听傅老爷子提起过这两家。

直到十多岁,她才有机会跟着去了一趟周家。

见到周思邈之后,便是一见周郎误终身。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后来周家和许家有去了M国,傅锦绣的这场暗恋,彻底无疾而终了。

她日思暮想,终于盼回了周思邈,谁知他却要跟许卿音订婚。

想到这里,傅锦绣就愤愤不平。

这个低贱的女人,凭什么先是抢走了她哥,又抢走她最爱的人?

傅锦绣狠狠地掐着掌心,满眼恨意。

许卿音就该从这个世界消失!

傅锦绣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后退,目光沉沉地想着,自己那招借刀杀人,一定可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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