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行深深院,过尽重重屋
这些天,总喜欢在深夜反反复复阅读 Tom 和 Anna 的故事,抱着书本,疯子一样又哭又笑。自成年起,再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故事,能以如此精准的角度和力道狠击心灵,将失去血色的它重新撬动。在它的揭露下,那些被封印固化在地下的想法,那些生长在黑暗之中的花朵,竟然都得以从碎裂的故土之中伸出,重见天日。
我原以为,哀恸会在内心如螺旋钻子永远转个不停,甚至在整个人碎裂成细沙后,仍能钻出新洞。而这个故事,一边肯定了我的所有悲伤,一边又能给予深切的关爱和安慰。
上一次感觉到与他人心灵相通,上一次相信发生之事必已发生、必再发生,上一次最柔弱处受到安抚时,还是看《云图》的时候。那部电影,显得破碎不堪、语无伦次、激动不已,却又其实是在千丝万缕、藕断丝连、盘根错节地,想要告诉我们那个永存的真理。我终是看懂了,我终是听懂了。但我仍然觉得将信将疑。因着那些例子,离我太过遥远,像是银河之上的牛郎,像是桂花树下的吴刚,像是蝴蝶茧中的祝梁。故事太过童话,便不再像是真的。
既去诚莫追,将来幸前勖
Tom 和 Anna,完成了我永远不曾完成的梦想。他们告诉我,那些我因为苦求不得证而被迫不再相信的东西,终究得到了证明。原来答案是这样子,原来有和我相同的人,原来我终究没有猜错、爱错、做错什么。我所有的试探、自卑、贪婪、丑陋、索求,都源于我的业,而不全是我的恶。『朝闻道、夕死可矣』,或许就是这样的一种安慰。我没有故事之中那么美好,而我受到的坎坷和挫折,却比他们更少,从这一点看,世界没有亏待我。他们是如此坚忍、善良,既是我已成为的人,也是我憧憬成为的人,更是我匮乏、依赖和深恋的人。不管最后结果何如,他们都已经成为鼓舞我奋勇前行的不懈动力。
也许有人在梦境的缝隙里,凝望过我沉睡的轮廓。他也曾经历过我的一切,了解我所有的想法。但他终究不说,不管我如何哭喊『我什么都做不到啊』,他一定要等我自己明白。所以我终于明白。鱼跃了门,凤涅了槃,这是命中注定。当他们的翅膀已经太辽阔的时候,为何还要缠绕?松开绳索,许下祝福,不仅对方,你亦得解脱。爱别离,的确是八苦之一,怕它远走高飞,原是人之常情。可扪心自问,也更怕停留不前,互相成为羁绊和枷锁。为此流过的许多眼泪,它们都会最终倒流回最初相遇的时候。
最初相遇的那个傍晚,那个夕阳,那个眼神,那个表情。一切从那里开始,亦理应结束于那里。
合者离之始,乐兮忧所伏
近期的口头禅是『大叔我……』,倒也没有卖老的意思,只是觉得也该正视这个事实。年年岁岁,心态日渐老去,便不再每日悼念已死之物。
一切种子如瀑流。曾经太期待开花结果,而现在只是任其蔓延。至于是否正在播撒,所播撒的会否生长,生长出的是好是坏,我已经不再在意。仿佛我自己已是一株植物,我的灵魂在沙漠之中抽穗拔节。以前总觉得许多事情需要修复,现在觉得其实本该如此,无需整备。将可以失去的,几乎都失却了一遍,然后才有,无论是否重拾,心中终究体验过才放下。原来占有与否,并不那么重要。
能够接触到一个人的方方面面,大部分情况下,是件好事。一开始的时候,总是希冀互相增进了解,知己知彼,知根知底。而何时到『红裙属我、蓝筹属你』的境地,又不得而知。对有些人来说,点到即止,虽然永久抱憾,反而可能结局更好。愈往下挖掘,愈看到黑暗一面。又是何必。除非真心相信对方和自己内心纯白如玉,是难得金矿,越是发掘,越是富足。然而后者色难,前者容易。
贪为苦聚落,爱是悲林麓
也曾下过许多死生誓言。但不到最后一刻,并不知道是否会实现,我只有选择相信。广义地说,任何关系都有一方将要先行离去,着实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释迦牟尼尚且只说了四十九年法,你要天长地久做什么。因此,我时刻做好独身一人的准备,绝不依赖外力承载重心。Anna 也这样告诉我。既然有了足够的聪慧,可以预见并理解将要发生的事情,那么就应当将结束看做加倍珍惜当下的动力,而不是为此愁眉苦脸地哀叹。因此,顾城大约是错了。他虽然是诗歌巨匠,但他终究错了。我不再信他,我仍愿种花。哪怕我不愿看到花瓣在午夜凋零。
我想我终于明白自己孜孜不倦的追求和渴望,其动力来源于哪里。自我本我超我,都没有大智慧,妄图通过浅显的方式意欲将自己传承下去。殊不知,就算坦然面对毁灭,自然也有光芒流转到下一代、下一世、下一故事。我不会永远年轻,不会永远热泪盈眶。但我永远相信那个真理,永远相信有些东西,比死亡更重要,比死亡更伟大,比死亡更长久。
(诗词来自唐·白居易《和梦游春》,特挑选几句作为段眼,且正好押『云图』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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