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长大啊,听别人这样形容年纪 “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当年,我也是打酱油的孩子。
爸通常会在发着黄光的灯泡下做一家人的饭,通常这个时候我就坐在边上的小椅子发着呆等。
爸回头,冲个手用衣角擦擦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零散散的纸币,多是绿色的一元和偶尔的黑色。
“拿5毛酱油”,递给我一张一块钱,便把钱塞回口袋。又把装酱油的还珠矿泉水的塑料瓶子给我。
如此,我便要自己开门,朝我们家巷子口的食杂店去打酱油。食杂店那时候的酱油,醋,芝麻饼之类的都是散装的,装在大个头的玻璃罐子里。
我说“5毛钱酱油”并递上空瓶子,阿姨会懂的,通常就会接过纸币,还一张红红的五毛钱给我,我紧紧攥在手上,等着最后落入口袋。
阿姨拧开矿泉水瓶盖,又拧开大玻璃罐瓶盖。我是最爱看她拧开玻璃罐盖子的,通常还会有一块布遮住瓶口。阿姨会用和拧矿泉水瓶不一样的幅度更大的动作,连着布打开罐子。
在那个时候,酱油的香味,或者醋的酸味就会一下子蹦出来钻进你鼻子里。这是很不同的,我会偷偷用鼻子吸一吸,好像我吸进去一点又能赚到几分钱一般。
阿姨会拿一个红色的漏斗插进水瓶,用直柄的勺子从罐子里舀出酱油,一勺一勺地倒进水瓶。酱油就顺着倒三角立体的漏斗儿,直溜溜地竖流,从下至上地慢慢把透明瓶子灌足黑色。
我是盯着他一点点上升的,即使我不知道五毛的分量到底是能装多少,也必须要对得起今天的打酱油的任务。阿姨说“好了”拧好瓶盖给我。
我说谢谢~
两只手一起握着五毛钱和增了重量的酱油一瓶,最后将酱油和找零的红色五毛钱递给爸爸,爸爸接过酱油却不拿五毛钱,会说,你拿着吧。
这是意料之中的,打酱油的几毛钱找零,是那个年纪我主要的收入来源。即使永远知道几毛钱最后都会进自己口袋,但还是每次都恭恭敬敬地连同矿泉水瓶一起递给爸爸,等他那句“你拿着吧”,再一本正经的放进口袋。
然后就会跑上楼,打开书桌的抽屉,从抽屉的一叠本子里,拿出右上边角涂了红色的那本,这便是我存钱的地方,一毛钱躺在标黑的本子里,一块钱躺在最底下一本。
五毛钱在标红这个本子里,但是也没几张。把今天的收入理理好边角,和过去的五毛放在一起,合上看一看会不会弹起来很明显(当然我系希望它越撑鼓起来越好的),出于安全,我还是要把本子抵在桌子上压一压平。然后放回那一叠本子里面,恢复原样。心满意足。
偶尔会有例外的是,某天爸爸口袋掏出的钱,没有了五毛一块,会给我10块巨款,这可不了得。我得比平常更小心地把钱和手放进口袋,都不伸出来。直到食杂店阿姨或者奶奶打好了酱油,我才会把钱递上去,最后接过找零要一张一张的数,数两遍确认是9块5,才舍得回去。
这个时候的找零9块5,爸爸是会直接接过去放进自己口袋里的,这次的收入我是拿不到的,一直都是。还有那时候帮爸爸跑腿买烟,红梅4块5,也可以净赚5毛钱,如果是6块钱的红塔山,就4块整还给爸爸,拿不到的。
这便是童年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了,酱油和醋约两个礼拜要打一次,买烟会比较随机,一般也是在爸爸做饭抽烟的时候发生。那个时候不会觉得抽烟是什么事情,只在乎爸爸要抽红梅还是红塔山。
最后攒到的钱花在买5毛作业本上,买1块钱的圆珠笔上,不敢买零食,摔坏一支笔都会想哭。本子和笔是我自己用的东西,就要花自己的钱,那时候我小,但分得很清楚。
小时候的我,观念就是跟爸妈开口要钱的就是坏孩子,不是我无法支撑的几十块巨款,能花就先花自己的,所以几乎是月光,但是账算的很细很细。学期要交书费,精确报告到毛这个单位,交完后学校的找零又会回家递还给妈妈,妈妈会说自己留着,一般会有几块钱的收入,这是每个学期比较丰厚的一次。
比起现在钱包里的毛爷爷,支付宝的X000,那时候的自己更加虔诚而用心,是很喜欢那个时候认认真真的自己,日子过得很慢,喜欢一点一点珍惜的感觉。
每次周末都爱锁上房间门,把一毛,五毛,一块都拿出来,一张张排列在床上,排成一列又一列一直到脚边,数着一次又一次,很快乐。
如果还能有一张黑色的十块钱,是要纠结犹豫很久很久,都不舍得带出门的。
小时候傻,但是傻地恰到好处。我喜欢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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