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罕有咖啡馆
又一阵冷风过，路边的行道树已经无叶可落。冷清的街道偶有几个行人，也是裹紧身上厚厚的衣服，佝偻着身躯，匆匆而过。
“看来，今年是没什么生意了，收拾一下，明天歇业，你们都回去过年吧。“苏雨非在店门口张望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身对他的三位店员下了这样的决定。
店员听到放假的消息自然是开心的，原本无精打采的三个人瞬时来了活力，自觉地打扫起店里的卫生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店里还没有过客人，所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打扫的。苏雨非给店员们每人一个信封，说句新年快乐，送走了他们。他关掉了大部分的灯，然后从柜台拿出账本，发起呆来。
他的咖啡店每天下午两点开始营业，晚上十二点关门，除了每年的除夕，五年来从未间断。而如今，他有些倦了，想歇一歇，所以便决定歇业，即使现在才只是腊月初，阳历的一月末。
“你好，请问这里还营业吗？“那是一个女声，他抬头望去，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女孩推开玻璃门探着身子正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嗯，进来吧。“
女孩笑着将探进来的身子又缩到外面，不一会儿拉进来一个男孩，男孩还提着银灰色的行李箱。
“老板，我看到店门口写着营业时间到12点，我们能待到12点吧。“女孩带着期待的眼神问道。
“当然。“苏雨非微笑着站起身，合上账本，账本的封面写着“罕有咖啡馆“。
男孩没有说话，拖着箱子默默走到光暗交接的地方，坐了下来。很明显，他是有意挑了那么个位置。
女孩只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便走过去依偎着男孩坐在沙发卡座上。
苏雨非看得出点这一杯咖啡只是因为女孩不好意思白白地占用他的位置而已。他自然也看得出他们是大学生，女孩来送男孩回家，大概是凌晨的火车，毕竟这间罕有咖啡馆离火车站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脚程，待在咖啡店里比在火车站候车厅要来得浪漫地多。
他是喜欢这种年少的爱情的，于是准备了两杯卡布奇诺，还特意煎了两颗心形的蛋，一起送到他们面前的桌上。
“我…我们没点这么多。“女孩有些慌张地望着苏雨非，又转过头去看那男孩，男孩皱着眉，“老板，我们……“
“我知道，不过你们是我们咖啡馆今年最后两位客人，所以额外的是送你们的，不收费。“
女孩笑着说谢谢，男孩也挤出一个笑来。
苏雨非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慌忙走开。他多羡慕这样的校园爱情，彼此之间没有物质的考量，因为爱，就要在一起。
已近而立之年，他依旧孑然一身，也曾被父母亲戚逼着去相了几次亲，只是每次都没有下文。相亲时，他总觉得对面坐的人关注点永远围在工资收入、固定资产上，没有人在乎他的爱情观，他的过去以及未来的打算。冷言少语，这是他的相亲对象普遍对他的评价。
他打开柜台的一体式电脑，然后播放起陈奕迅的歌来，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轻轻环绕整个咖啡店。他那歌单里全是陈奕迅的歌，他的咖啡店只播陈奕迅的歌。
角落里的情侣貌似出了什么问题，女孩起身坐到了隔壁的位置。在那之前，女孩一直向男孩诉说着什么，男孩开始只是听着，后来终于爆发，“你能不能别说了，怎么像个祥林嫂。“女孩瞬间愣住了，然后便默默起身坐在看不见男孩的位置上。
男孩没有再吼，也没有走过去展现他的温柔，而是起身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轻声对苏雨非说:“麻烦您帮我劝她早些回家。“他又向苏雨非借了纸笔，写下一串号码，“有什么问题，还麻烦您联系我”。
男孩扭过头去，又看了眼女孩，女孩背对着门坐着，把头埋在桌子上。
又一阵冷风进来，男孩拉开门，提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离开。
过了大概半小时，苏雨非走到女孩对面坐下，“他走了。“女孩没有抬头，显然她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离开，尽管那离开小心翼翼，没有什么声响。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罕有咖啡馆吗？“
女孩依旧没有抬头。
“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便化乌有。“苏雨非顿了顿，“这是一个女孩曾经对我说的话。“
女孩抬起头，用右手抹了抹眼泪，苏雨非随手递上纸巾来。
“我羡慕你们这样年少的爱情。“他长呼一口气，“所以我特别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如果真的爱，就不要轻易放手。“
女孩接过纸巾，有些哽咽，“他竟然说我像祥林嫂？我只是想把我知道的都分享给他，这样有错吗？“
“他喜欢你吗？“
“喜欢啊。“女孩冒着泪花的眼睛又闪出一丝骄傲，连下巴都轻轻翘了起来。
年轻真好，那些原则问题我们无条件地彼此相信，流出的眼泪只是因为“你竟然凶我“这样的委屈。这样的争吵大概明天就会和好。
“知道他喜欢你，就够了。“苏雨非站起身，“早点回家吧。“
女孩笑着跑了出去，跑进那昏暗灯光照耀的夜色里。
五年来，这间咖啡馆等来了许多故事，无论悲欢离合，他总是欣喜这个世界仍然存在不断追寻爱情的人。
所谓爱情，就该去抓住，那个世间罕有的人，一旦错过，就再难拥有。往街里绕过一周，归来已经化乌有，纵使记忆长久，也只是唤起眼泪流。
一滴泪滑出他的眼眶，其他泪珠便也不再羞涩，争先恐后般涌到他的脸上。他扬起头，望着那墙上的一张照片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迎着灿烂阳光，发出炫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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