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雪落
夜凉如水。我捧一本书,坐在飘窗上,等一场深夜的初雪。
手中是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指尖点过白底墨字,不禁憧憬起北方的“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屋里开着暖气,茶有些凉。正当时。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正当时”的一种状态,一如风清会意云白,又宛如初见。亦或是深冬里对一场初雪的等待。
我放下书,起身续茶,顺手开了音乐。乐声缓缓流出,我倒一怔,恰是《雪落下的声音》。温柔的女声自耳机传入,浅浅的忧伤像月光,婉约平和地覆在窗上,于是一夜的梦,都有了月华的淡,淡淡的亮,淡淡的凉。怔愣间,回忆突然闯入,撞开心中的那一点无所适从。想起那时,有小桥,有流水,有半炉香,亦有愉悦的感觉与笑声响在雪地,响在宫墙。怎么,就突然的记不起她的容颜。
但是我记得她在明瓦琉璃,白雪红梅前的微微一笑。
那是冬。北方的冬。
两个小姑娘出远门的兴奋和远离父母的窃喜,在我们看到那个素白的世界时,渐渐沉寂。厚重的雪层压在屋顶上,不染杂尘,唯有底端露出一线明黄。四角皆有脊兽,于雪中傲立,威严仍在。砖红的宫墙静立在银装素裹里,依稀还是当年的紫禁城。我们走在故宫的雪里,慢慢地走,轻轻地叹,走着一条明清的古韵风华。此时,这里不是北京,是北平。她突然翻出手机,手指翻飞,片刻后笑言:今天是小雪呢。
如果说西湖是一壶浓酽的明前龙井,泡着苏堤春晓,曲院风荷,泡着南屏晚钟,平湖秋月,那么故宫便是一壶武陵岩茶,唯有压下舌尖的苦,方有余香,那样的郑重,耳边传来流水声,在夜里尤为清晰,茶快满了。我捧起,走回飘窗。刚坐定,忽听到楼上有孩子清脆的叫声:下雪了呀。我转头,看向窗外。沉黑的夜幕中一排路灯无言地站着,洒着昏黄的光晕。暖色的光晕里有细小的雪点旋转,落地。又有孩子兴奋的声音顺着夜色轻扣我的窗户:雪是甜的欸。
不禁莞尔。夜凉如水的冬夜,有人和我一样,等着一场姗姗来迟的初雪,我已满足。这是我一人的清欢自喜,在一世的一晌贪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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