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女驸马》中有一段唱词很是耳熟:
“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写尽了古代读书人考中功名的荣耀与风光。但有人风光,就有人凄凉;有人笑,就有人哭。
《聊斋志异》中有一个篇子叫《王子安》,写一个叫王子安的读书人,屡试不中。这一次又来参加考试,放榜前,喝了很多酒,喝得酩酊大醉,梦中有人来报喜,说他中了进士,王子安就迷迷糊糊地大喊:“赏钱十千”;过了一会儿,又梦见有人来告诉他,说他参加皇上主持的殿试,做了翰林学士,王子安又迷迷糊糊地大喊:“赏钱十千”。小说的最后有一段话,让人看了很是心酸。
异史氏曰:“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隶骂,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场也,神情惝恍,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则顷刻而楼阁俱成;作一失志想,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忽然而飞骑传人,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初失志,心灰意败,大骂司衡无目,笔墨无灵,势必举案头物而尽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浊流。从此披发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以‘且夫’、‘尝谓’之文进我者,定当操戈逐之。无何,日渐远,气渐平,技又渐痒,遂似破卵之鸠,只得衔木营巢,从新另抱矣。如此情况,当局者痛哭欲死,而自旁观者视之,其可笑孰甚焉。
文中的异史氏是蒲松龄的自称,他给屡试屡败、屡败屡试的读书人画了一幅像,十分真实,如果不是蒲松龄久经考场,体会深刻,绝对不可能写得出来。
用白话文转述一下是这个样子。
说他们进考场的时候,光着脚,手里提着装有笔墨纸砚的篮子,看起来就像乞丐一样;
点名入场时,被负责考试的官员和小吏呼来喝去,就像囚犯一样;
在号舍考试的时候,上面露出个脑袋,下面露出两只脚,就像秋末快要死的冷蜂;
三场考试过去,精神恍惚,就像刚出笼的病鸟;
等着放榜的时候,坐卧难安,一会儿想自己考中了,一会儿想自己落榜了,简直就像一只被捆绑的猴子;
忽然有人传来消息,说自己没考上,立刻脸色大变,好像要死的样子,就像一只中毒的苍蝇;
刚落榜的时候,天天骂考官眼瞎,把桌子上与考试相关的物件一把火烧了,烧了不解恨,再用脚去踩,还不行,就把它们扔到臭水沟里,然后到山里去躲清静,如果听见有人说“且夫”“尝谓”这样的字眼,就想拿起一根铁棒把他赶出门去。
过了一段时间,怨气慢慢消了,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就又开始琢磨考试的事了。
宦海沉浮固然会有痛苦,但对有些人而言,连这道门槛都迈不进来,这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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