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小侄女上幼儿园已经两周了。上周我到K城小住了几日,每天和妹妹一起接送小侄女上下学。早晨,宝贝进教室前会转过身来和我们再见。她先抱住妈妈,又抱抱我,然后晃荡着背上大大的空书包和老师一起进教室。下午放学,她排在一列小朋友当中,眼睛急切而茫然的环顾着学校门口伸长了脖子的家长们。走出校门,摘掉口罩,小侄女欢快地蹦跶着和我们分享在幼儿园学到的儿歌。家里人都惊讶于小侄女超强的适应能力。
可就在昨天,小侄女开始“厌学”了。拨通视频通话的时候,小侄女哭得无比伤心,正哽咽着央求妈妈,“妈妈,拜托了···我明天不去上幼儿园了,以后都不去了,拜托了。”我问小侄女为什么不想去幼儿园,她说,“幼儿园是一个悲伤的地方,一点也不好玩。我只要留在家里,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侄女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竟可以如此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着实让我震惊。不过,看她哭得那么伤心,确实于心不忍。
小侄女睡着之后,我问妹妹,“明天还送吗?”“不送的话,以后更难送了。宝宝在家被宠惯了,对幼儿园的各种规矩,尤其按时睡午觉这一条一下子无法适应,所以才会哭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无奈说到,“看来只能狠狠心了。”
前不久,一学生休学了,我问他,“为什么不想去学校?”他说,“感觉坐在教室里太煎熬,就想出去走走。”我又问,“不去上学都在家做些什么呢?”
“做些零零散散的事情。”
“是自己喜欢的吗?”
“不是。”
“那对于未来的人生有想法吗?”
“嗯,想学艺术设计。”
“挺好的。不过,得上了大学才能系统的学习相关专业的知识。”
“那艺术设计专业哪个学校好一点?分数线是多少?学习好累,我的成绩一直都不好。”
“这段时间你不上学,正好在网上查查资料。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处理,自己的人生学着自己规划。”
教研会上有老师问我,“杨老师,备课的时候会遇到一些比较生僻的概念,得花很长时间去记,还容易忘,最主要的是强迫自己去记忆的过程特别痛苦,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轻松一点?”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交流了该如何适当处理教学中遇到自己不熟悉的知识点的情况。
的确,我无法给出直接的答案,就像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不想上幼儿园的小侄女喜欢上幼儿园,不知道该怎样让厌学的学生能开心地回到学校一样。
19年年底开始的疫情给每一个人的生活造成了无法估量的后果。春节过后,我几经辗转才回到P城,加之两次受挫的努力之后,对于未来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疫情之前对于自己的追求我也有过动摇,也想过和大多数人一样,择一城牵一人安稳度余生。我是俗人,不免会幻想过更容易的生活,希望活得更轻松一些。可是,心里的不甘如群蚁日夜啃噬,始终不肯妥协。
而疫情的爆发如一次掀翻人生的海啸,恐慌、绝望之间却夹进了一缕阳光。虽然这样说不免自私,但疫情的确让我找到充分的理由去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甚至搁置之前的梦想和努力,开始重新组装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
2020年上半年,我开始用心学习烹饪,开始走出自己的小世界去融入周围的环境,开始让自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让我无比欣喜的是,我适应得很好,甚至比我预想得要好很多很多。很多次,在与友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在和家人漫步于霞光之中的时候,我会出神,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庞,和他们眼里温暖的笑意,我问自己,“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稳定的工作、安定的住所、忙碌之余依然有闲暇读书、写字,可以时常见面的家人、一起欢聚的友人,这样的生活不好吗?我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但我沉湎于这样的细水长流里。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再去考虑未来,也不再去追逐所谓的梦想。
深知我的朋友曾担心地问我,“你要何时才愿意从自己捏造的泡泡里醒来?”虽觉愧疚,但我选择了逃避。他没有逼我,他说,“我会等你清醒,我知道你不会忘记。”
2020年8月的某个午后,我从午睡中惊醒,一时恍惚,分不清早晚,记不起是周几,脑子想到的只有,“该上班了。”清醒之后,不觉背脊发凉,冷汗直冒。我呆坐在床沿,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样的话,“这就是你以后的人生,一天一天的重复,一年一年的往复。”然后,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一脸。
罗曼·罗兰在《约翰·克里斯朵夫》里写到,“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时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日复一日,更机械,更装腔作势地重复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
可是,我不想在三十来岁的年纪就活成了自己的影子,此后余生在模仿自己中度日。
2020年8月,我终于从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梦境中醒来。虽然对于未来,我仍然无法设想出它的样子,可是,我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昨天,朋友给我发了一个链接,吴冠中的作品集,题名《吴冠中:自由的尽头是孤独》。一眼爱上他的用色,尤其那一抹抹轻快的绿意,让人感受到了满满的生机。
许久未联系,我问及朋友的近况,他说,“在调整工作,准备丢掉30w+的现在。”我问,“割舍掉不必要的牵绊?”“是的,目前的工作只是拿时间换金钱,没有成长。想做点至少对自己有意义的事。”
朋友目前的工作是年初换的,也是经过许久的考虑和艰难的选择才做出的决定。丢掉十年的稳定,选了一个并不尽人意的现在,朋友是否会有些许后悔?但我没问他,因为我知道于他,至少就眼下的人生而言,真正重要的什么。我说,“加油。”他笑,“加95的。”
人生可不可以容易一点?我没有答案。但我知道,我选择的未来需要付出比现在至少10倍的努力才能勉强蹒跚前行。母亲因此责备过我,“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好好的生活你不要,为什么偏偏要和别人不一样?”
克里斯汀·金博尔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逃离这一说,只是用一些困难交换另一些困难。”的确,人生很难,而我选择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但是,我知道,有些苦是需要和着眼泪咽下去的,而有些苦,即使压垮了背,心里仍会在哼唱Dream it Possi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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