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第四十六/汉纪三十八
肃宗孝章皇帝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余人。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会关宠已殁,谒者王蒙等欲引兵还;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惟余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稿。中郎郑众为恭以下洗沐,易衣冠,上书奏:“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宜蒙显爵,以厉将帅。”恭至𨿅阳,拜骑都尉。诏悉罢戊、己校尉及都护官,征还班超。
明春,三月甲辰,罢伊吾卢屯兵,匈奴复遣兵守其地。
上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会大旱,言事者以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夫外戚贵盛、鲜不傾覆;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又言: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且阴卫尉,天下称之,省中御者至门,出不及履,此蓫伯玉之敬也;新阳侯虽刚强,微失理,然有方略,据地谈论,一诏朝无双;原鹿贞侯,勇猛诚信;此三人者,天下选臣,岂可及哉!马氏不及阴氏远矣。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罪不释,言之不舍昼夜,而亲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
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无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傋,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之心;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固不许。
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时,不可稽留。”太后曰:“吾反覆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高祖有約,无军功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岂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太官之赐,衣食则蒙御府余资,斯岂不可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孰矣,勿有疑也!
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先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匈中气,不可不顺也。子之未冠,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行子之志。念帝,人君也;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若阴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吾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上乃止。
顺阳侯马廖,谨笃自守,而性宽缓,不能教勒子弟,皆骄奢不谨。校书郎杨终与廖书,戒之曰:“君位地尊重,海内所望。黄门郎年幼,血气方盛,既无长君退让之风,而要结轻狡无行之客,纵而莫诲,视成任性览念前往,可为寒心!”廖不能从。防、光兄弟资产巨亿,大起第观,弥亘街路,食客常数百人。防又多牧马畜,赋敛羌、胡。
廖子豫为步兵校尉,投书怨诽,于是有司并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浊乱圣化,悉免就国。
诸马既得罪,窦氏益贵盛。皇后兄宪为侍中。侍恃宫掖声势,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宪以贱直请夺沁水公主园田,主逼畏不敢计。后帝出过园,指以问宪,宪阴喝不得对。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威莫敢犯法者。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民哉!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鼠耳!”宪大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虽不绳其罪,然也不授以重任。
臣光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是以明君疾之。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善矣;然卒不能罪宪。则奸臣安得惩哉!夫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为奸,苟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何以言之?彼或为奸上不之知,犹有所畏;既知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矣!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资治通鉴卷第四十八/汉纪四十
孝和皇帝
窦氏父子兄弟并为卿、校,充满朝廷,穰侯邓叠、叠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共相交结。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幸太后,遂共图为杀害,帝阴之其谋。是时,宪兄弟专权,帝与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阉臣而已。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钩盾令郑众,谨敏有心几,不事豪党,遂与众定议诛宪,以宪在外,虑其为乱,忍而未发;时宪与邓叠皆还京师。时清河王庆,恩遇尤渥,常入省宿之;帝将发其谋,欲得外戚传,惧左右,不敢使,令庆私从千乘王求,夜,独内之;又令庆传语郑众,求索故事。庚申,帝行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卫南、北宫,闭城门,收捕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皆下狱死。遣谒者仆射收宪大将军印授,更封为冠军侯,与笃、景、瓌皆就国。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诛宪,为选严能相督者察之。宪、笃、景到国,皆迫令自杀。独瓌得全。窦氏宗族宾客以宪为官者,皆免归故郡。
初,班固奴尝醉骂洛阳令种兢,兢因逮考窦氏宾客,收捕固,死狱中。固尝著汉书,尚未就,诏固女弟曹寿妻昭踵而成之。
华峤论曰:固之序事,不激诡,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 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固讥司马迁是非颇谬于圣人,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甚矣!
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土,上书乞归。帝征超还。八月,超至𨿅阳,拜为射声校尉;九月,卒。
超之被征,以戊己校尉仁尚代为都护,尚谓超曰:“君侯在外国三十余年,而小人猥承军后,人重虑浅,宜有以诲之!”超曰:“年老失智。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愿进余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超去,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后竟失边和,如超所言。
初,太傅邓鱼尝谓人曰:“吾将百万之众,未尝妄杀一人,后世必有兴者。”其子护羌校尉训,有女绥,性孝友,好书传,常昼修妇业,暮通经典,,家人号曰“诸生”。叔父陔曰:“常闻活千人者子孙有封。兄训为谒者,使修石𦥑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绥后选入宫为贵人,恭肃小心,动有法度,承事阴后,接抚同列,常克礼以下之,虽宫人隶役,皆加恩借,帝深嘉焉。尝有疾,特令其母、兄弟人亲医药,不限以日数,贵人辞曰:“宫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内省,上令陛下有私幸之讥,下使贱妾获不知足之谤,上下交损,诚不愿也!”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贵人反以为忧邪!”每有宴会,诸姬竞自修饰,贵人独尚质素,其衣与阴后同色者,即时解易,若并时进见,则不敢正坐离立,行则偻身自卑,帝每有所问,常逡巡后对,不敢先后言。阴后短小,举指时失仪,左右掩口而笑,贵人独怆然不乐,为之隐讳,若己之失。帝知贵人劳心曲体,叹曰:“修德之劳,乃如是乎!”后阴后宠衰,贵人每当御见,辄辞以疾。时帝数失皇子,贵人忧继嗣不广,数选进才人以博帝意。阴后见贵人德称日盛,深疾之;帝尝寝病,危甚,阴后密言:“我得意,不令邓氏复有遗类!”贵人闻之,流涕言曰:“我竭诚尽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佑。今我当从死,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祸,下不为阴后有人豕之讥。”即欲饮药。宫人赵玉者故禁止之,因诈言:“属有使来,上疾已愈”,贵人乃止。明日上果瘳。及阴后之废,贵人请救,不能得;帝欲以贵人为皇后,贵愈称疾笃,深自闭绝。冬,十月辛卯,诏立贵人为皇后;后辞让,不得已,然后即位。郡国贡献,悉令禁绝,岁时但贡纸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谦让,故兄骘终帝世不过虎贲中郎将。
资治通鉴卷第四十九/汉纪四十一
孝安皇帝
谒者庞参说邓骘,“徙边郡不能自存者入居三辅”,骘然之,欲弃凉州,并力北边。乃公卿集议,骘曰:“譬若衣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郎中陈国虞诩言于太尉张禹曰:“若大将军之策,不可者三:先帝开拓土宇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此不可一也。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二也。喭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烈士武臣,多出凉州,土风壮猛,便习兵事。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凉州士民所以推锋执锐,蒙矢石于行陈,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今推而捐之,割而弃之,民庶安土重迁,必引领而怨曰:中国弃我于夷狄!虽赴义从善之人,不能无恨。如卒然起谋,因天下之饥敝,乘海内之虚弱,豪雄相聚,量材立帅,驱氐、羌以为前锋,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如此,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此不可三也。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也!”禹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几败国事。”诩因说禹:“收罗凉土豪桀,引其牧守子弟于朝,令诸府各辟数人,外以劝厉答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禹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诩议。于是辟西州豪桀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
邓骘由是恶诩,欲以吏法中伤之。会朝歌贼宁季等数千人杀长吏,屯聚连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诩笑曰:“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槃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此乃臣立功之秋也!”始到,谒河内太守马棱。棱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乃在朝歌,甚为君忧之!”诩曰:“此贼犬羊相聚,以求温饱耳,愿明府不以为忧!”棱曰:“何以言之?”诩曰:“朝歌者,韩、魏之郊,背太行,临黄河,去敖仓不过百里,而青、冀之民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成皋,断天下右臂,此不足忧也。今众新盛,难与争锋;兵不厌权,愿宽假辔策,勿令有所拘閡而已。”及到官,设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之,其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窃者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收得百余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衣,以采线缝其裙,有出市里者,吏辄禽之。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县境皆平。
太后闻虞诩有将帅之略,以为武都太守。羌众数千遮诩陈仓崤谷。诩即停军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須到当发”。羌闻之,乃分钞傍县。诩因其分散,日夜进道,兼行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余,攻围赤亭数十日。诩令军中,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杀伤。明日,悉陈其兵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余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大奔,因掩击,大破之,斩获甚众,贼由是败散。诩乃占相地势,筑营壁八十所,招还流亡,假赈贫民,开通水运。诩始到郡,谷石千,盐石八千,见户万三千;视事三年,米石八十,盐石四百,民增至四万余户,人足家给,一郡遂安。
资治通鉴卷第五十/汉纪四十二
孝安皇帝
三月癸已,皇太后邓氏崩。皇太后自临朝以来,水旱十载,四夷外侵,盗贼内起,每闻民饥,或达旦不寐,躬自减彻以救灾厄,故天下复平,岁还丰穰。
上始亲政事,尚书陈忠荐隐逸及直道之士颍川杜根、平原成诩世之徒,上皆纳用之。忠,宠之子也。初,邓太后临朝,根为郎中,与同时郎上书言:“帝年长,宜亲政事。”太后大怒,,皆令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既而载出城外,根得苏;太后使人检视,根遂诈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窜,为宜城山中酒家保,积十五年。成诩世以郡吏亦坐谏太后不归政抵罪。帝皆征诣公车,拜根侍御史,诩世尚书郎。或问根曰:“往者遇祸,天下同义,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间,非绝迹之处,邂逅发露,祸及亲知,故不为也。”
帝少号聪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德,稍不可太后意;帝乳母王圣知之。太后征济北、河间王子诣京师;河间王子冀,美容仪,太后奇之,以为平原怀王后,留京师。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于中黄门李闰、江京候伺左右,共毁短太后于帝,帝每怀忿惧。及太后崩,宫人先有受罚者怀怨恚,因诬告太后兄弟悝、弘、阊先从尚书邓访取废帝故事,谋立平原王。帝闻,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无道,遂废西平侯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忠、安阳侯珍、都乡侯浦德皆为庶人,邓骘以不与谋,但免特进,遣就国;宗族免官归故郡,没入骘等赀财田宅。徙邓访及家属于远郡。郡县迫逼,广宗及忠皆自杀。又徙封骘为罗侯;五月庚辰,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河南尹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遵、将作大匠畅皆自杀;惟广德兄弟以母与阎后同产,得留京师。丙申,貶平原王冀为都乡侯,遣归河间。冀谢绝宾客,闭门自守,由是得免。
初,邓后之立也,太尉张禹、司徒徐访与司空陈宠共奏追封后父训,宠以先世无奏请故事,争之,连日不能夺;及训追加封溢,禹、防复約宠俱遣子奏礼于虎贲中郎将骘,宠不从;故宠子忠不得志于邓氏。骘等败,忠为尚书,数上书陷成其恶。
大司农京兆朱宠痛骘无罪遇祸,乃肉袒與榇上书曰:“伏惟知熹太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社稷是赖;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贵戚,无以为比,当享积善履谦之祐。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冤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丧气。宜收还冢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宠知其言切,自致廷尉,陈忠复劾奏宠,诏免官归田里。众庶多为骘称枉者,帝意颇悟,乃谴让州郡,还葬骘等于北芒,诸从弟皆得归京师。
北匈奴连与车师入寇河西,议者欲复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敦煌太守张珰上书曰:“臣在京师,亦以为西域宜弃,今亲践其土地,乃知弃西域则河西不能自存。谨陈西域三策: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间,专制西域,共为寇钞。今以酒泉属国吏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协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犁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如又不能,则宜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朝廷下其议。陈忠上书曰:“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以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怒财贿益增,胆势易殖,威临南羌,与之交通,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可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訾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孝武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减土,非良计也。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按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帝纳之,于是复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兵五百出屯柳中。
王圣、江京、樊丰等譖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等,杀之,家属徙比景;太子思男、吉,数为叹息。京、丰惧有后害,乃与阎后妄造虚无,构谗太子及东宫官属。帝怒,召公卿以下,议废太子。耿宝等承旨,皆以为当废。太仆来历与太常桓焉、廷尉犍为张皓议曰:“经说,年未满十五,过恶不在其身;且男、吉之谋,太子容有不知;宜选忠良保傅,辅以礼义。废置事重,此诚圣恩所宜宿留!”帝不从。张皓退,复上书曰:“昔贼臣江充造构谗逆,傾覆戾园,孝武久来觉寤,虽追前失,悔之何及。今皇太子方十岁,未习保傅之教,可遽责乎!”书奏,不省。九月,丁酉,废皇太子保为济阴王,居于德阳殿西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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