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

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

作者: 康乃尔 | 来源:发表于2018-07-29 08:26 被阅读0次

    资治通鉴卷第七十三/魏纪五

    烈祖明皇帝

    青龙三年(乙卯,235)

        汉杨仪既杀魏延,自以为有大功,宜代诸葛亮秉政;而亮平生密指,以仪狷狭,意在蒋琬。仪至成都,拜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初,仪事昭烈帝为尚书,琬时为尚书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谓年臣先琬,才能逾之,于是怨愤行于声色,叹咤之声发于五内,时人谓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复及!”祎密表其言。汉主废仪为民,徙汉嘉郡。仪至徙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仪自杀。

        夏,四月,汉主以蒋琬为大将军、录尚书事;费祎代琬为尚书令。

        帝好土功,既作许昌宫,又治洛阳宫,起昭阳太极殿,筑总章观,高十余丈,力役不已,农桑失业。司空陈群上疏曰:“昔禹承唐、虞之盛,犹卑宫室而弱衣服。况今丧乱之后,人民至少,比汉文、景时,不过汉一大郡。加以边境有事,将士劳苦,若有水旱之患,国家之深忧也。昔刘备自成都至白水,多作传舍,兴费人役,太祖知其疲民也。今中国劳力,亦吴、蜀之所愿;此安危之机也,惟陛下虑之!”帝答曰:“王业、宫室,亦宜并立。灭贼之后,但当罢守御耳,岂可复兴役邪!是固君之职,箫何之大略也。”群曰:“昔汉祖惟与项羽争天下,羽已灭,宫室烧焚,是以箫何建武库、太仓,皆是要急,然高祖犹非其壮丽。今二虏未平,诚不宜与古同也。父人之所欲,莫不有辞,况乃天王,莫之敢违。前欲坏武库,谓不可不坏也;后欲置之,谓不可不置也。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辞言所屈;若稍留神,卓然回意,亦非臣下之所及也。汉明帝欲起洛阳殿,钟离意谏,即用其言,后乃复作之;殿成,谓群臣曰:钟离尚书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岂憚一人,盖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圣听,不及远矣。”帝为之稍有减省。

        帝耽于内宠,妇官秩石拟百官之数,自贵人以下至掖庭洒扫,凡数千人,选女子知书可付信者六人,以为女尚书,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廷尉高柔上疏曰:“昔汉文惜十家之资,不营小台之娱;去病虑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况今所损者非惟百金之费,所忧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见所营立以充朝宴之仪,讫罢作者,使得就农;二方平定,复可徐兴。周礼,天子后妃以下百二十人,嫔嫱之仪,既已盛矣;窃闻后庭之数,或复过之,圣嗣不昌,殆能由此。臣愚以为可妙简淑媛以备内官之数,其余尽遣回家,且以育精养神,专静为宝。如此,则螽斯之征可庶而致矣。”帝报曰:“辄克昌言,他复以闻。”

        秋,七月,洛阳崇华殿灾。诏复立崇华殿,更名曰九龙。通引榖水过九龙殿前,为玉井绮栏,蟾蜍含受,神龙吐出。使博士扶风马钧作司南车、水转百戏。

        帝性严急,其督修宫室有稽限者,帝亲召问,言犹在口,身首已分。

    青龙四年(丙辰,236)

        甲申,有星孛于大辰,又孛于东方。高堂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之。将营宫室,则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今圜丘、方泽、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庙之制又未如礼,而宠饰居室,士民失业。外人咸云:宫人之用与军国之费略齐。民不堪命,皆有怨怒。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威。言天之赏罚,随民言,顺民心也。夫采椽、卑宫,唐、虞、大禹之所以垂皇风也;玉台、琼室,夏癸、商辛之所以犯昊天也。今宫室过盛,天慧章灼,斯乃慈父恳切之训。当崇孝子祗耸之礼,不宜有忽,以重天怒。”隆数切谏,帝颇不悦。侍中卢毓进曰:“臣闻君明则臣直,古之圣王惟恐不闻其过,此乃臣等不及隆也。”帝乃解。

        十二月癸已,颍阴靖侯陈群卒。群前后数陈得失,每上封事,辄削其草,时人及子弟莫能知也。论者或讥群居位拱默;正始中,诏撰群臣上书以为名臣奏议,朝士乃见群谏事,皆叹息焉。

        袁子论曰:或云:“少府杨阜岂非忠臣哉?见人主之非则勃然触之,与人言未尝不道。”答曰:“夫仁者爱人,施之君谓之忠,施于亲谓之孝。今为人臣,见人主之失道,直诋其非而播扬其恶,可谓直士,未为忠臣也。故司空陈群则不然,谈论终日,未尝言人主之非;书数十上,外人不知。君子谓群于是乎长者矣。”

    景初元年(丁已,237)

        公孙渊数对国中宾客出恶言,帝欲讨之,以荆州刺史毋丘俭为幽州刺史。俭上书曰:“陛下即位以来,未有可书。吴、蜀恃险,未可卒平,聊可以此方无用之士克定辽东。”光禄大夫卫臻曰:“俭所述皆战国细术,非王者之事也。吴频岁称兵,寇乱边境,而犹按甲养士,未可致讨者,诚以百姓疲劳故也。渊生长海表,相承三世,外扶戎夷,内修战射,而俭欲以偏军长驱,朝至夕卷,知其妄矣。”帝不听,使俭帅诸军及鲜卑、乌桓屯辽东南界,玺书征渊。渊遂发兵反,逆俭于辽隧。会天雨十余日,辽水大涨,俭与战不利,引还右北平。渊因自立为燕王,改元绍汉,置百官,遣使假鲜卑单于玺,封拜边民,誘呼鲜卑以侵扰北方。

        是岁,徙长安钟簴、橐佗、铜人、承露盘于洛阳。盘折,声闻数十里。铜人重,不可致,留于霸城。大发铜铸铜人二,号曰翁仲,列坐于司马门外。又铸黄龙、凤皇各一,龙高四丈,凤高三丈余,置内殿前。起土山于芳林园西北陬,使公卿群僚皆负土,树松、竹、杂木善草于其上,捕山禽杂兽置其中。司徒军议掾董寻上书谏曰:“臣闻古之直士,尽言于国,不避死亡,故周昌比高祖于桀、纣,刘辅譬赵后于人婢,天生忠直,虽白刃沸汤,往而不顾者,诚为时主爱惜天下也。建安以来,野战死亡,或门殚户尽,虽有存者,遗孤老弱。若今宫室狭小,当广大之,犹宜随时,不妨农务,况乃作无益之物,黄龙、凤皇、九龙、承露盘,此皆圣明之所不兴也,其功三倍于殿舍。陛下宜尊群臣,显以冠冕,被以文绣,载以华與,所以异于小人;而使穿方举土,面目垢黑,沾体涂足,衣冠了鸟,毁国之光以崇无益,甚非谓也。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无忠无礼,国何以立!臣知言出必死,而臣自比于牛之一毛,生既无益,死亦何损!秉笔流涕,心与世辞。臣有八子,臣死之后,累陛下矣!”将奏,沐浴以待命。帝曰:“董寻不畏死邪!”主者奏收寻,有诏勿问。

        高堂隆疾笃,口占上疏曰:“曾子有言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寝疾有增无损,常恐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诚,愿陛下少垂省览!臣观三代之有天下,圣贤相承,历数百载,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然癸、辛之徒,纵心极欲,黄天震怒,宗国为墟,纣枭白旗,桀放鸣条,天子之尊,汤、武有之;岂依异人?皆明王之胄也。黄初之际,天兆其戒,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赤,此魏氏之大异也。宜防鹰扬之臣于箫墙之内;可选诸王,使军国典兵,往往棋跱,镇扶皇畿,翼亮帝室。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咏德政,则延期过历;天有怨叹,则辍录授能。由此观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也!”帝手诏深慰劳之。未几而卒。

        陈寿评曰:高堂隆学业修明,志存匡君,因变陈戒,发于诚恳,忠矣哉!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谓意过其通者欤!

        帝深疾浮华之士,诏吏部尚书卢毓曰:“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毓对曰:“名不可以致异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教慕善,然后有名,非所当疾也。愚臣既不足以识异人,又主者以循名按常为职,但当有以验其后耳。古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今考绩之法废,而以毁誉相进退,故真伪浑杂,虚实相蒙。”帝纳其言。诏散骑常侍刘邵作考课法。邵作都官考课法七十二条,又作说略一篇,诏下百官议。  议久之不决,事竟行。

        臣光曰:为治之道,莫先于用人,而知人之道,圣贤所难也。是故求之于毁誉,则爱憎竟进而善恶浑殽;考之于功状,则巧诈横生,而真伪相冒。要之,其本在于至公至明而已。为人上者至公至明,则群下之能否焯然形于目中,无所复逃矣。苟为不公不明,则考课之法,适足为曲私欺罔之资也。

        何以言之?公明者,心也;公状者迹也。已知心不能治,而以考人之迹,不亦难乎!为人上者,诚能不以亲疏贵贱异其心,喜怒好恶乱其志,欲知治经之士,则视其记览博洽,讲论精通,斯为善治经矣;欲知治狱之士,则视其曲尽情伪,无所冤抑,斯为善治狱矣;欲知治财之事,则视其仓库盈实,百姓富给,斯为善治财矣;欲知治兵之事,则视其战胜攻取,敌人畏服,斯为善治兵矣。至于百官,莫不皆然。虽询谋于人而决之在己,虽考求于迹而察之在心,研核其实而斟酌其宜,至精至微,不可以口述,不可以书传也,安得豫为之法而悉委有司哉!

        或者亲贵虽不能而任职,疏贱虽贤才而见遗;所喜所好者败官而不去,所怒所恶者有功而不录;询谋于人,则毁誉相半而不能决,考求于迹,则文具实亡而不能察。虽复为之善法,繁其条目,谨其簿书,安能得其真哉!

        或曰:人君之治,大者天下,小者一国,内外之官以千万数,考察黜陟,安得不委有司而独任其事哉?曰:非谓其然也。凡为人上者,不特人君而已;太守居一郡之上,刺史居一州之上,九卿居属官之上,三公居百执事之上,皆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在下之人,为君者亦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公卿、刺史、太守,奚烦劳有哉!

        或曰:考绩之法,唐、虞所为,京防、刘邵述而修之耳,乌可废哉?曰:唐、虞之官,其居位也久,其受任也专,其立法也宽,其责成也远。是故鲧之治水,九载绩用弗成然后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攸同,四隩既宅,然后赏其功;非若京防、刘邵之法,校其米盐之课,责其旦夕之效也。事固有名同而实异者,不可不察也。考绩非可行于唐、虞而不可行于汉、魏,由京防、刘邵不得其本而奔趋其末故也。

    资治通鉴卷第七十四/魏纪六

    烈祖明皇帝

    景初二年(戊午,238)

        春,正月,帝召司马懿于长安,使将兵四万讨辽东。议臣或以为四万兵多,役费难供。帝曰:“四千里征伐,虽云用奇,亦当任力,不当稍计役费也。”帝谓懿曰:“公孙渊将以何计以待君?”对曰:“渊弃城豫走,上计也;据辽东拒大军,其次也;坐守襄平,此成禽耳。”帝曰:“然则三者何出?”对曰:“惟明智能审量彼我,乃豫有所割弃。此既非渊所及,又谓今往孤远,不能久支,必先拒辽水,后守襄平也。”帝曰:“还往几日?”对曰:“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公孙渊闻之,复遣使称臣,求救于吴。吴人欲戮其使,羊衜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潜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形万里;若兵连不解,首尾离隔,则我虏其傍郡,驱略而归,亦足以致天下之罚,报雪曩事矣。”吴主曰:“善!”乃大勒兵谓渊使曰:“请俟后问,当从简书,必与弟同休戚。”又曰:“司马懿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之。”

          帝问于护军将军蒋济曰:“孙权其救辽东乎?”济曰:“彼知官备已固,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所能及,浅入则劳而无获;权虽子弟在危、犹将不动,况异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扬此声者,谲其行人,疑之于我,我之不克,冀其折节事己耳。然沓渚之间,去渊尚远,若大军相守,事不速决,则权之浅规,或得轻兵掩袭,未可测也。”

        六月,司马懿军至辽东,公孙渊使大将军卑衍、杨祚将步骑数万屯辽隧,围堑二十余里。诸将欲击之,懿曰:“贼所以坚壁,欲老吾兵也,今攻之,正堕其计。且贼大众在此,其巢穴空虚;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张旗帜,欲出其南,衍等尽锐趣之。懿潜济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诸军进至首山,渊复使衍等逆战,懿击,大破之,遂进围襄平。

        秋,七月,大霖雨,辽水暴涨,运船自辽口径至城下。雨月余不止,平地水数尺;三军恐,欲移营,懿令军中:“敢有言徙者斩!”都督令史张静犯令,斩之,军中乃定。贼恃水,樵牧自若,诸将欲取之,懿皆不听。司马陈珪曰:“昔攻上虞,八部俱进,昼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坚城,斩孟达。今者远来而更安缓,愚窃惑焉。”懿曰:“孟达士少而食支一年,将士四倍于达而粮不淹月;以一月图一年,安可不速!以四击一,正令失半而克,犹当为之,是以不计死伤,与粮竞也。今贼众我寡,贼饥我饱,水雨乃尔,功力不设,虽当促之,亦何所为!自发京师,不忧贼攻,但恐贼走。今贼粮垂尽而围落未合,掠其牛马,抄其樵采,此故驱之走也。夫兵者诡道,善因事变。贼凭众恃雨,故虽饥困,未肯束手,当示无能以安之。取小利以惊之,非计也。”朝廷闻师遇雨,咸欲罢兵。帝曰:“司马懿临危制变,禽渊可计日待也。”

        雨霁,懿乃合围,作土山地道,楯橹钩冲,昼夜攻之,矢石如雨。渊窘急,粮尽,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将杨祚等降。八月,渊使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请解围却兵,当君臣面缚,懿命斩之,橔告渊曰:“楚、郑列国,而郑伯犹肉袒牵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围退舍,岂得礼邪!二人老耄,传言失指,已相为斩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决者来!”渊复遣侍中卫演乞克日送任,懿谓演曰:“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余二事,当有降与死耳。汝不肯而缚,此为决就死也,不须送任!”壬午,襄平溃,渊与子脩将数百骑突围东南走,大兵急追之,斩渊父子于梁水之上。懿既入城,诛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余人,筑为京观。辽东、带方、乐浪,玄菟四郡皆平。

        渊之将反也,将军纶直、贾范等苦谏,渊皆杀之,懿乃封直等之墓,显其遗嗣,释渊叔父恭之囚。中国人欲还旧乡者,恣听之。遂班师。

        初,太祖为魏公,以赞令刘放、参军事孙资皆为秘书郎。文帝即位。更名秘书曰中书,以放为监,资为令,遂掌机密。帝即位,尤见宠任,皆加侍中、光禄大夫,封本县侯。是时,帝亲览万机,数兴军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会议,常令决其是非,择而行之。中护军蒋济上疏:“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内扇动;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不祇肃。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势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于大臣,愿无忘之于左右,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于大臣,至于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辄云中书,虽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世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傥因疲倦之间,有所割制,众臣见其能推移于事,即亦因时而向之。一有私端,私招朋援,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负赏罚,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达,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此宜圣智所当早闻,外以经意,则形际自见;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观,若事有未尽于理而物有未周于用,将改曲易调,远与黄、唐角功,近昭武、文之绩,岂牵近习而已哉!然人君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当有所付;若委之于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则有弄权败官之敝。当今柱石之士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职,可并驱策,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也!”帝不听。

          及寝疾,深念后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为大将军,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对辅政。帝少与燕王宇善,故以后事属之。

        刘放、孙资久典机任,献、肇心内不平;殿中有鸡栖树,二人相谓曰:“此亦久矣,其能复几!”放、资惧有后害,阴图间之。燕王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放、资入卧内,问曰:“燕王正尔为?”对曰:“燕王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谁可任者?”时惟曹爽独在帝侧,放、资因荐爽,且言:“宜召司马懿与相参。”帝曰:“爽堪其事不?”爽汗流不能对。放躡其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帝从放、资言,欲用爽、懿,既而中变,敕停前命;放、资复入见说帝,帝又从之。放曰:“宜为手诏。”帝曰:“我困笃,不能。“放即上床,执帝手强作之,遂赍出,大言曰:“有诏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皆流涕而出。甲申,以曹爽为大将军。帝嫌爽才弱,复拜尚书孙礼为大将军长史以佐之。

        是时,司马懿在汲,帝令给使辟邪赍手诏召之。先是,燕王为帝画计,以为关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轵关西还长安,事已施行。懿斯须得二诏,前后相违,疑京师有变,乃疾驱入朝。

    景初三年(己未,239)

        春,正月,懿至,入见,帝执其手曰:“吾以后事属君,君与曹爽辅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见,无所复恨矣!”乃召齐、秦二王以示懿,别指齐王芳谓懿曰:“此是也,君谛视之,勿误也!”又叫齐王令前抱懿颈。懿顿首流涕。是日,立齐王为皇太子。帝寻殂。

        帝沉毅明敏,任心而行,料简功能,屏绝浮伪。行师动众,论决大事,谋臣将相,咸服帝之大略。性特强识,虽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迹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经耳目,终不遗忘。

        孙盛论曰:闻之长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发垂地,口吃少言,而沉毅好断。初,诸公受遣辅导,帝皆以方任处之,政自己出。优礼大臣,开容善直,虽犯颜直谏,无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其伟也。然不思建德垂风,不固维城之基,至使大权偏据,社稷无卫,悲乎!

        太子即位,年八岁;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马懿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诸所作宫室之役,皆以遗诏罢之。

        初,并州刺史东平毕轨及邓颺、何胜、丁晏、丁谧皆有才名,而急于富贵,趋时附势,明帝恶其浮华,皆抑而不用。曹爽素与亲善,及辅政,骤加引擢,以为腹心。晏等共推戴爽,以为重权不可委之于人。丁谧为爽画策,使爽白天子发诏,转司马懿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也。爽从之。二月,丁丑,以司马懿为太傅、以爽弟羲为中领军、训为武卫将军、彦为散骑常侍、侍讲,其余诸弟皆以列侯侍从,出入禁闼,贵宠莫盛焉。

        你爽事太傅,礼貌虽存,而诸所兴造,希复由之。爽徙吏部尚书卢毓为仆射,而以何晏代之,以邓飏、丁谧为尚书,毕轨为司隶校尉。晏等依势用事,附会者升进,违忤者罢退,内外望风,莫敢忤旨。

        汉蒋琬为大司马,东曹掾犍为杨戏,素性简略,琬与言论,时不应答。或谓琬曰:“公与戏而不应,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从后言,古人所诫。戏欲赞吾是邪,则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则显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戏之快也。”又督农杨敏常毁琬曰:“作事愦愦,诚不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请推治敏,琬曰:“吾实不如前人,无可推也。”主者乞问其愦愦之状,琬曰:“苟其不如,则事不理,事不理,则愦愦矣。”后敏坐事系狱,众人犹惧其必死,琬心无適莫,敏得免重罪。

        吴都乡侯周胤将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庐陵;诸葛谨、步骘为之请。吴主曰:“昔胤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谨及于胤也。而胤恃此,酗淫自恣,前后告谕,曾无悛改。孤于公谨,义犹二君,乐胤成就,岂有已哉!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谨之子,而二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瑜兄子偏将军峻卒,全琮请使峻子护领其兵。吴主曰:“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谨,常不忘之。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更止之。孤念公谨,岂有已哉!”

    邵陵厉公

    正始元年(庚申,240)

          春,吴人将伐魏。零陵太守殷札言于吴主曰:“今天弃曹氏,丧诛累见,虎争之际而幼童莅事。陛下身自御戎,取乱侮亡,宜涤荆、扬之地,举强赢之数,使强者执戟,赢者转运。西命益州,军于陇右,授诸葛谨、朱然大众,直指襄阳,陆逊、朱桓别征寿春,大驾入淮阳,历青、徐。襄阳、寿春,困于受敌,长安以西,务御蜀军,许、洛之众,势必分离,掎角并进,民必内应。将帅对向,或失便宜,一军败绩,则三军离心;便当秣马脂车,陵蹈城邑,乘胜逐北,以定华夏。若不悉军动众,循前轻举,则不足大用,易于屡退,民疲威消,时往力竭,非上策也。”吴主不能用。

        夏,四月,吴全琮略淮南,决芍陂,诸葛恪攻六安,朱然围樊,诸葛谨攻柤中。征东将军王凌、扬州刺史孙礼与全琮战于芍陂,琮败走。荆州刺史胡质以轻兵救樊,或曰:“贼盛,不可迫。”质曰:“樊城卑兵少,故当进军为之外援,不然,危矣。”遂勒兵临围,城中乃安。

        吴兵犹在荆州,太傅懿曰:“柤中民夷十万,隔在水南,流离无主,樊城被攻,历月不解,此危事也,请自讨之。”六月,太傅懿督诸军救樊;吴军闻之,夜遁,追至三州口,大获而还。

    正始五年(甲子,244)

        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夏侯玄,大将军爽之姑子也。玄辟李胜为长史,胜及尚书邓飏欲令爽立威名于天下,劝使伐蜀;太傅懿止之,不能得。三月,爽西至长安,发卒十余万人,与玄自骆口入汉中。

        汉中守军不满三万,诸将皆恐,欲守城不出以待涪兵。王平曰:“汉中去涪垂千里,贼若得关,便为深祸,今宜先遣刘护军据兴势,平为后拒;若贼分向黄金,平帅千人自临之,比尔间涪军亦至,此计之上也。”诸将皆疑,惟护军刘敏与平意同,遂帅所领据兴势,多张旗帜,弥亘百余里。

        闰月,汉主遣大将军费祎督诸军救汉中,将行,光禄大夫来敏诣祎别,求共围棋;于是羽檄交至,人马擐甲,严驾已讫,祎与敏对戏,色无厌倦。敏曰:“向聊观试军耳;君信可人,必能辨贼者也。”

        大将军爽距兴势不得进,关中及氐、羌转输不能供,牛马骡驴多死,民夷号泣道路,涪军及费祎继至。参军为爽陈形势,宜急还,不然,将败。邓飏、李胜与伟争与爽前。伟曰:“飏、胜将败国家事,可斩也!”爽不悦。

        太傅懿与夏侯玄书曰:“春秋责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汉中,几至大败,君所知也。今兴势至险,蜀已先据,若进不获战,退见邀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玄惧,言于爽;五月,引军还。费祎进据三岭以截爽,爽争险苦战,仅乃得过,失亡甚众,关中为之虚耗。

    正始六年(乙丑,245)

        卫将军全琮遣其子寄事鲁王,以书告丞相陆逊,逊报曰:“子弟苟有才,不忧不用,不宜私出以要荣利;若为不佳,终为取祸。且闻二宫势敌,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寄果阿附鲁王,轻为交搆。逊书与琮曰:“卿不师日䃅而宿留阿寄,终为足下家门致祸矣。”琮既不答逊言,更以致隙。

        鲁王曲意交结当时名士。于是自侍御、宾客,造为二端,仇党疑貳,滋延大臣,举国中分。吴主闻之,假以精学,禁断宾客往来。督军使者羊衜上疏曰:“闻明诏省夺二宫备卫,抑绝宾客,使四方礼敬不复得通,远近悚然,大小失望。或谓二宫不遵典式;就如所嫌,犹且补察;密加斟酌,不使远近得容异言。臣惧积疑成谤,久将宣流,而西北二隅,去国不远,将谓二宫有不顺之愆,不审陛下何以解之!”

        鲁王之党杨竺、全寄、吴安、孙奇等共潛毁太子,吴主惑焉。陆逊上疏谏曰:“太子正统,宜有盘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书三、四上,辞情危切;又欲诣都,口陈嫡庶之义。吴主不悦。

        太子太傅吾粲请使鲁王出镇夏口,出杨竺等不得令在京师,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鲁王与杨竺共潛之,吴主怒,收粲下狱,诛。数遣中使责问陆逊,逊愤恚而卒。其子抗为建武校尉,代领逊众,送葬东还,吴主以杨竺所白逊二十事问抗,抗事事条答,吴主意乃稍解。

        董允秉心公亮,献可替否,备尽忠益,汉主甚严憚之,宦人黄皓,便僻侫慧,汉主爱之。允上则正色规主,下则数责与皓;皓畏允,不敢为非,终允之世,皓位不过黄门丞。

        费祎以选曹郎汝南陈祇代允为侍中,祇矜厉有威容,多技艺,挾智数,故祎以为贤,越次而用之。祇与皓相表里,皓始预政,累迁至中常侍,操弄权柄,终以覆国。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二十)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kczm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