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

      在河边挽起裤管奔跑的少年，他的童年，起始于太爷爷架满红糖的长条板，起始于太奶奶收集杂物的储物箱。哪里曾经藏下了他甜美的梦和所有的好奇。他把目光定在了缺口的墙角，因为，墙角所射的风景，总有老人安详的身影，最后，墙角的缺口不在了，身影也消散了，真正人生里的离别也在慢慢开始了。

      童年最大的财富莫过于爷爷的菜摊，看到整叠的零碎的没有褶皱的钱从爷爷胸口的口袋闪亮眼前时，装作若无其事，莫不在乎，收回背起的手还是情不自禁的再次伸了出来，一块，两块，拿到手的瞬间，恨不得将钱揉的细小，安放进口袋里细小的线缝，生怕睡觉时被妈妈翻了口袋，生怕露出的钱角戳中了姐姐的双眸，童年还有最大的快乐，就是帮爷爷填好满是烟锈味的大烟斗，火柴划着的一刻，看到爷爷吐露的青丝顺势而上，我的机会也来了，摸着爷爷发白粗糙的胡子，我也抽上两口。可是总也免不了奶奶训斥的眼神，我只当她与我作乐，不会过分在意，倒是爷爷，喜从斥中来，面色微变，紧闭双眼，两耳不闻窗外事，默不作声，可是他嘴角显露的微笑总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便揪揪他的耳朵以示侥幸的胜利。奶奶做的饭永远无人能及，哪怕只有几粒葱花伴着碗口浮动的油花，也会让我垂延三尺，她总会跟我讲起小时候，爱哭爱生病的我，无法医治，按照家乡的习俗认个干爹就好了，奶奶的路边一跪，为我换来了一根红绳，一个干爹，一个再也不哭不闹的童年。所有的幸运与宠爱可能都来自他们装满封建思想的大脑，因为我那时是家里孙子里边唯一的男丁，为此，我大受宠爱，也倍感骄傲。

      那时候的日子很简单，生活节奏很慢，天空蔚蓝，几多白云就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几颗星辰就足以装满奇思妙想的脑壳，一扇小而破旧的木门，成了我左右玩转的玩具，踩在上面一开一合，吱吱呀呀的声响似乎在耳边飘荡至今，喜欢吃完晚饭和爸爸去奶奶家溜达一圈，去看看棕色煤油灯发出淡淡的微光，去听听一家人左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唠唠嗑，然而，这些都成不了主要目的，最主要的是回家时，爬上爸爸的背，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过那排被夜色笼罩的大白杨，只是模糊的记忆没能告诉我，我什么时候下了爸爸宽厚的脊背，至今不再爬上去过。那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就连欲望，都是那样简单纯粹，看着太阳沉落的姿态，计算着爸爸打工回来的时刻，想象着我坐在自行车前面的威风凛凛，就像骑着高头大马般洒脱的样子，便会跑出离家很远等爸爸，再坐自行车回家，嘴上说着等爸爸，心里暗藏的秘密其实每次都是装在爸爸的工具包里，因为偶尔会有好吃的，或是两个苹果，或是几粒糖，那时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姿态就像现在外甥对我说“舅舅，哪家的烟花最漂亮，谁谁谁有什么炮竹”而他的本意我知道，只不过是不想满足，现在的我就像那个时候的爸爸，但我知道他不是不想满足，只是源于当时家境的贫寒。但是贫寒也只是暂时的砍，却挡不住他和妈妈勤劳的双手和迈向更好生活的坚定步伐。后来便有了搭载我和姐姐兜风的那辆摩托车，到换上可以遮风挡雨的车子。

      家庭这部剧，必须有人时而扮演红脸，时而扮演黑脸，然而想想一路走来的这二十年，家里红脸和黑脸的角儿竟然是那么明显，这是出于两个朴实的农民独特的教育方式呢还是出于他们所走过的路积累的经验而传达给我的指示呢？前十年，烧了邻居家的草堆，偷摘了人家果园里的水果疏菜，扯了女同学的外套，踢破家里的柜子，唱红脸的爸爸永远都是保持沉默，唱黑脸的妈妈的一顿烧火棍我总是避免不了。后十年，他们角色对调竟然十分明显，错误之后爸爸的一句“你看着办”，足以让我胆战心惊，压力山大，而妈妈总是和我有说有笑，时不时还跳一段让我稍加点评。这一切的言传身教，没有让我变到最好，却也没有变得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幸福最大之处是成为他们的儿子，处在这个经历贫困洗礼之后慢慢变好的家庭中，自责最深之处是没有给他们太多的陪伴和真心的倾诉过内心。小编们时时会讲，陪伴自己一身的不是父母，不是以后的妻子，而是那个小时候大鸡护小鸡，长大还一直心心念念的姐姐，上学那会回来就会带吃的给我，上班总会塞钱给我，季节变化也不会忘了问我，是不是又没有换季的衣服。她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为了孩子，为了她的家庭而努力奔波了，只是在我的印象中，姐姐从来不知道口红是什么概念，化妆是怎样进行，裙子该怎样大大方方的穿，买衣服还想带上我当参谋长。现在最大的心愿也就是时而不见会想念的她会过的好一点。

      应运而生的痴头痴脑，干净的就像一潭隐匿深山丛林的清泉，水为动，故作水，那么，人生应该是为行，才可唤作人生。应时光流转，四时变化，阴阳相间的转和，经历无数，才会成长，不羡慕别人一路平坦顺风顺水，倒觉得自己崎岖百般，峰回路转的命途才更显意义。所以才能在大是大非面前不拘小节，不去恨那些人情世故，不去纠缠那些聚合别离。当初许诺要好好爱她的人，最后的誓言在离别时也就变得苍白无力，顾不得去计较，只有反思与总结。于是便有这“坟塚上飘荡的幽影，迟迟不肯就寝，你在等待谁的旧梦，来圆你未放的前生，还是等待光的访照，造诣你来生的景，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却掌控不了它趋势而退的走向，我的脊背如荒丘，而你却微笑摆手，只把他当做整个宇宙，放进蛊惑的眼眸，我想给你奔驰起飞的岸头，你留下了转身埋头的背影，心中深藏的秘密，成了我永远表达不出的伤痛，菊花一捧倾撒在掩埋你的黄土边，快些安息，也许还有更多的春与秋”。

        自此也好说出我们总是喜欢拿顺其自然来敷衍人生路上的荆棘坎坷，却很少承认，真正的顺其自然，其实是竭尽所能之后的不强求，而非两手一摊的不作为。

                                          2017年4月29号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