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躺在玉米杆堆成的垛子上，期待着落日快快的亲吻西山，此刻的黄昏初见端倪，她翻了翻身，那垛子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眨着水灵的眼睛，盼望着……

她听到村子的北边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铃声，她转过头看向落日，那落日不早不晚，不多不少，恰好与西边的山头亲吻在了一起，晚霞如丝绸一般，从西南，一直扯到西北，她的眼睛扫视到西北方向，那里的颜色有些别具一格的美，这种美，是桑干河带给她的。这时她隐约听到人群的吵闹声，她下意识的躲到了垛子后面。

一群刚放学的六年级学生从她面前的小路上走过，小路上的浮土也随着他们的步伐活跃了起来，唐婉有些兴奋也有些胆怯，她探出小脑袋，眺望着他们渐行渐远。

她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拍了一下，她身子陡然一动，几乎失声大叫起来，好在她回头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讨厌，你吓到我了”唐婉努努嘴。

“这有什么好怕的，说明你心里有鬼”田小帅嘴角上扬，露出对唐婉了如指掌的神情。

“你才心里有鬼，我光明着嘞”

“光明？那你干嘛躲起来，还不是怕被同学看到嘛”田小帅手扶着草垛，得意的看着唐婉。

“好好好，你是诸葛亮，你神机妙算。”

“那倒算不上，我还真不是什么都知道，现在我就很疑惑，你怎么半个月不去上课？天天在这里呆着不无聊啊？”

“当然不无聊，我每天在这里自己玩儿，玩累了就躺在玉米杆垛上睡觉，你们放学了我就理直气壮的回家，多好啊”唐婉揪下一片枯叶，在手里拨弄着。

“可是——”

“别可是了，大胖呢？怎么还没来呢”唐婉问

没等田小帅开口回答，大胖就孤零零得出现在了小路上，他们称他为大胖，名副其实，他晃晃悠悠的步态，肩膀上的脑袋也随着步伐摇摆，像个不倒翁似的，他们总说他，走路能把脑浆晃稀了。

“喂，笨拙的大熊，快过来”唐婉冲着大胖喊叫，手里拿着枯叶挥舞着。

大胖看到后，颠颠的跑了过去，笑容满面，回应着说：“你才是个大熊，我是企鹅”

“别以为肚子大的看不到脚就把自己叫企鹅，把自己说的那么憨厚可爱，你呀，就是个笨拙的大熊”唐婉边笑边模仿着大胖的作态。

日暮时分，小路上寂静无人，他们三人欢歌笑语，向南走去，不多时，就走到了河湾，河湾是一片草地，这个时节早已凋谢了花，枯萎了草，再向前走，就是桑干河，此时已然结上了厚厚的冰，像是冬天为桑干河披上的一层铠甲，他们听到远处传来羊群的声音，还有牧羊人抽甩鞭子发出的噼啪声。

“看到了吗，唐婉，你不上学，以后就拿个鞭子放羊吧”田小帅乐呵呵的指着羊群说

“放羊就放羊，绵羊多可爱，一点都不凶，不像学校的老师那么坏”唐婉迈着步子，踩着那些枯草，像个披荆斩棘的斗士一样勇往直前。

他们来到河岸边，大胖赶忙跑去了一个荆棘丛中，他依旧像一个笨拙的大熊一样，在荆棘丛里穿梭，他每走一步，荆棘就倒下一株，等他蹿出来，身后已经变成了坦途，他笑嘻嘻的举着冰车，甩着脑袋，跑到了唐婉和田小帅身边。这冰车是他们预先藏好的，这样，他们就不必从家里一路带过来，冰车很重，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打造出来的，用一块厚木板，木板下的两边分别钉上一个木方柱，方柱下再还有两根粗铁丝，是用来减小对冰面的摩擦力，当然，冰车前面还有一根麻绳。大胖手里抓着麻绳，脸上冻的绯红，他说话冒着气，让唐婉坐在冰车上，他像一只发怒的哈士奇，脚底连滑带跑的往前冲，阿木用手推着唐婉的后背，给那只哈士奇助威，唐婉坐在冰车上好不刺激，她开怀的大笑，她这一乐，令这二位出力的好生兴奋，更加卖力的往前冲，唐婉直叫，慢点，慢点，但她依然放肆的发笑，惹得阿木和大胖也跟着笑，一笑便卸去了力气，大胖体力不支跑慢了，阿木还依旧保持原始的速度，使得唐婉一下子撞到了大胖的屁股，她这一撞，冰车就铲到了大胖的脚，阿木见势不妙，心想唐婉被这只大笨熊一压，兴许肠子都能挤出来，便立即改变方向，大胖轰然倒下，唐婉擦身而过，幸免遇难，阿木却撞到了大胖，脚一滑，就倒了下来，朝着大胖的斜前方溜了好远，像一个失控的赛车冲出了赛道外。

田小帅乐呵呵地爬了起来，拍拍屁股，调侃着大胖，说他壮的像座山，汽车撞它也只会把汽车弹走。大胖也笨重的爬了起来，把手放在嘴边哈着气，他搓着手向唐婉走过来，唯唯诺诺的想要伸出手拉起唐婉，但他的手像是一只胆怯的乌龟，始终没有伸出去，唐婉蜷起腿，猛地站了起来，朝着田小帅喊去，问他有没有受伤，大胖也转过头去附和，田小帅爽朗一笑，没事，你应该问大胖才对，他那身材，摔倒和地震一样，估计五脏六腑都震碎了吧

天色暗了下来，暮色渐渐笼罩在桑干河，他们藏好冰车，一起往村子里走。

“唐婉，你明天还不上课去吗？”大胖低声地问

“不去”

“唐婉啊，你又要到玉米垛上睡觉去？都快考初中了，快来学习吧，你这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可别真放了羊”田小帅说

“不去”

唐婉倔强的别过脸去，看着远处的天空，天空宛如被打翻的墨汁涂抹过一样，灰暗灰暗的，偶见几颗星星若隐若现的眨着眼，她若有所思的发着呆，继续走着。

翌日清晨，学校在朗朗书声中苏醒，学生们背诵着流传在当地的农民歌谣《九九歌》，这首歌谣在大同当地广为传诵。

歌曰：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河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望柳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此时教室里的大胖有些心不在焉，他扳着手指头，从立冬那天一直数，数到今天，果然，现在已经是四九天了，难怪这么冷，不知道外面的唐婉会不会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