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手机铃响了。我接过电话，是甜美的女声。
“您好，贷款王特别提醒，您的信用符合我司规定，注册即可申请最高20W元小额贷款，联系电话……”
我挂掉电话。约定的时间过去很久，仍然没有她的消息，仿佛凭空从尘世蒸发了一般。她的朋友圈最近的也依然是26号那张风景照，没有任何更新。
我拨打她的号码，电话里“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如需对方回电……”一遍一遍重复着。
“想那个女孩了？”李志雄说。
“算是吧。”
我走进他的房间，绕过空酒瓶，找了张椅子坐下。从冬至到现在，李志雄房间的空酒瓶又堆满了一个角落。他开着电脑，在听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主播唱歌。他其实很讨厌听歌，理由和讨厌看书的原因类似，听歌容易被别人的情绪影响。
“抛开故作伤感的歌词和拗口的旋律不说，和看书一样，都是让他人影响自己的情绪。这是很愚昧的事。”他说。
但是主播唱的例外。对他来说，只要不违反道德和法律，主播所有蹩脚甚至让人不快的事都是可以被谅解的。
“她们唱的还可以听听嘛——干嘛如此挑剔？反正是杀时间。”他说。
那个主播在唱《卜卦》。有几个音调她唱不出来，似乎随时会断气的样子，但不妨碍土豪时不时刷个礼物。房间里清一色的恭维话。
是熟悉的歌词。
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
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竹篱笆，木琵琶，拱桥月下
谁在弹唱，思念远方牵挂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离开家
古道旁，我欲语泪先下
田里庄稼，收割了一茬又一茬
而我们何时发芽
不停地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吉凶祸福，还是担惊受怕
对你的爱爱爱望断了天涯
造化弄人，缘分阴错阳差
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是上上签，可还是放不下
对你的爱爱爱挨过几个冬夏
日夜思念，祈求别再变卦
“喜欢听？”李志雄问。
“还行。”我说。
“结局是，那个人没有回来。青梅没有等到竹马。”
“你怎么知道？”
他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这话相当扫兴，却是他心境的写照。
28
2019年1月20日，星期日，节气大寒，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
“总是如此。”
这是某电影的台词，然而现实也大体如此。
就在这个早上，一个工作两年的年轻人自杀了。死者从28楼一跃而下，头部着地，除了溅起的血花和被带倒的盆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许多人在朋友圈感叹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他们一边感叹生命的脆弱，一边转发朋友圈。
《2019年春节前最后半个月，他选择了自杀》
《生命只有一次，何必着急轻生》
《每个成年人的生活都是劫后余生》
……
“是什么让一个年轻人在距离新年不到半个月的时候选择放弃人生？”李志雄放下啤酒瓶，问我道。
“我不知道。”我说。他问我的时候，我正从阳台往下看。楼下车来车往，行人熙熙攘攘，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许多的生命在消逝。可话说回来，单个的生命对个体很重要，对群体却如一缕尘埃。
“你听过一个笑话没有？”
“什么笑话？”
“有个叫彼得的人，每次散步都不知不觉中往坟墓的方向走。别人问他，‘彼得，你干嘛老是绕着坟墓散步？’，他回答说他在提前练习呀。”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人的一生不就是一步步往坟墓走吗？”
“严格来说是这样。”
“这么说来早死跟晚死也没区别？反正人都有死的那一天。”
“似乎没错。如果多活几十年不能弄明白人生的意义，那么早死和晚死并无区别，自杀和自然死也没多大区别。”
“那么你明白了人生的真谛了？”
“没有。我甚至比少年时更迷茫了。”
“你认为你这辈子能弄明白咯？”
“不知道。也许没戏，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弄明白。无论如何，我想看一朵花从花开到结果的所有瞬间。我要看全部，一刻也不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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