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三点,从九江站下了车。按照预先的计划,先在广场周边转了转,看看凌晨里的九江,然后步行来到九江汽车站。
还是攻略没有做好。到了车站才知道,九江汽车站到庐山的车,最早的一班,也要将近八点才发车。更悲催的是,早上五点的汽车站,大门紧闭。站前广场的空气,如同蒸笼一般,使得我陡生几欲窒息的感觉。正好,有个出租车司机来问我,40块钱,送到庐山北门游客中心。连还价的心思都没有,立马就上了车,逃命似的直奔庐山而去。
游客中心也要七点半才开门纳客。好在,即使只是在庐山的山脚下,阵阵清凉的山风,不时拂来。没有喧哗,没有浮躁,坐在大楼的檐下,听风,观雨,打盹。
门票160元,观光车90元,这都是事先就知道的价格。早上八点,我坐上了上山的中巴车,一人一司机,享受了专车的待遇。
之所以特意选择在周中来到庐山,也还是忌惮着周末拥挤的人流。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是在周中,即使还是在疫情阴影笼罩的时节,山顶上的游客,多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到处都在堵车。
美庐,周恩来纪念馆,庐山会议旧址,这是我最先走过的三个地方,也是让我暗暗叫苦,想脱身都无能为力的地方。尤其是在美庐,拥挤的游客,把大门附近都塞得水泄不通,更不用说里面那个小小的房子了。庐山会议旧址的候车点,数以百计的游客,在暴雨中排队等候离开这里。画面太惨烈,让人不忍再次回想。
当然,我也是这个画面里的一分子。撑着雨伞,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也都没有一寸干的衣服。乘上观光车,抵达含鄱口车站的时候,雨越下越大了。惦记着自己来庐山的第一心愿,果断地改变了行程安排,暂停去含鄱口,直接坐上去往植物园的车。
陈寅恪先生的墓地在庐山,可能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近现代的中国,在文史领域里,无一人能与陈先生比肩。陈先生家学渊源,他的父亲散原先生,是清末诗坛的泰斗,死后葬于杭州西湖边上。按照国人的传统,陈先生曾留下遗嘱,百年之后,要陪伴在父亲左右。陈先生逝于1969年,在那个荒唐的年代,先生又顶着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自然无法得以在西湖顺利下葬。
自1949年以来,偌大的中国,依然能够坚守知识分子风骨,而且无惧风霜严苛,始终如一者,唯陈寅恪先生一人。也正是因为先生执着的学者操守,为此也得罪了一批能左右先生命运的官员。一位受到全世界敬重的大学者,却落得死后二十多年,依然无法入土为安的地步,是这个时代的耻辱。
在以黄永玉先生为首,众多社会人士的积极帮助下,陈寅恪先生和夫人唐筼,最终得以永眠在庐山之上。
此行庐山,拜谒陈寅恪先生的墓地,是我的第一愿望。冒着滂沱大雨,辗转来到先生夫妇的永眠地。放下雨伞,摘掉帽子,虔诚地向两位先生三鞠躬。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无论是做人还是读书,先生之风骨,必将光耀千秋万代,彪炳史册。
陈寅恪先生千古,永垂不朽!
从植物园离开,再次回到含鄱口车站。雨渐渐小了一些,虽然已有心理准备,步行来到含鄱口后,还是有点大失所望。原本含湖衔翠的大美之地,在浓雾的笼罩下,四下都是白茫茫一片。
站在含鄱亭里避雨,间以吃点东西充饥。但见前方一阵风吹过,浓雾消散,青山显露出了真容。虽然,不到半分钟,随之而来的浓雾,又再次把这条缝隙弥补起来了。
见此情形,也给了我一个暗示,五老峰,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在做庐山攻略的时候,五老峰就列为了我此行的重点。作出决定后,回到含鄱口车站,登上车,告诉司机,我要在五老峰下车。司机瞪着眼,看了我足足有三秒钟,说,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雾,你去五老峰,又能看到什么?我说,我也就是赌一把,万一我登上峰顶后,雨停了,雾散了,也说不定哈。司机笑了,满车的人,也都发出了奚落的笑声。司机师傅直言不讳地和我说,看这天气,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还是在五老峰站点下了车,毅然决然地开始向山而行。雨骤风疏,大雾锁群山。小心翼翼地行进在上山的台阶上,唯恐脚下湿滑,万一遇到点麻烦事,喊破喉咙,可能也不会有人听到。
从山下到五峰峰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除了我自己,再无任何一个上山的游客。间或遇到了七八位下山的人,多是劝我,山高路滑,雾气腾腾,什么都看不到,不如回头下山。
坦率地说,这一路,我的内心,固执而又坚定。我相信雾气会消散,我相信,我的庐山之行,不会只沦为在浓雾里穿行的茫然。
距离五峰峰顶还有三五十米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小伙子。见到我,他眉飞色舞地大声说,我终于看到人了!小伙子从三叠泉步行翻山,走了一个多小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小伙子激动地掉过头,非要和我一起,再赴峰顶。
五峰的峰顶有一座凋败的石亭,站在亭中,视野被四周高耸的林木,遮挡得严严实实。和小伙子相约继续前行几十米,去前面的观景台看看。
说是观景台,实际上,浓雾之时,观景台不过是沐雾台。在上面站了一会,什么都看不到,游兴索然到了极点,情绪也衰败到了沮丧的状态。和小伙子说,咱们走啊!
话音未落,一阵大风掠过,对面的五峰,真容霎时便显露出来了。一分钟左右,浓雾消散得无影无踪。山顶所有的位置,都清晰地露出了真面目。俯瞰山谷,云海翻腾。站在五老峰峰顶,激动地大叫起来,我赌赢了!太神奇了!
从五峰原路下山,来时一无所见的五老峰美景,都一一展现出鲜艳的光辉来。是我的执念太深,感动了天地?还是我的心电太强,天地接收到了我的心波?除了用奇迹来形容,我无法想象,如此神奇的经历,居然会是真实的。
只要你想,还有什么不可能。
早早就预定好三叠泉附近的山下酒店,所以,把三叠泉放在今天旅程的最后一站。奇幻的五老峰之旅,荡漾的情绪,直到步行一个多小时,来到三叠泉下时,依旧是满满的幸福感。
我想到了三叠泉的震撼,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到,居然可以如此的震撼。如果说李白笔下的香炉峰瀑布,是“飞流直下三千尺”,那么,三叠泉瀑布,配得上“飞流直下三万尺”的渲染。不到三叠泉,不算庐山客。虽然路途艰辛,可是游庐山,如果不到三叠泉,如同身入宝山空手还,大憾。
从三叠泉瀑布继续前行,一直下山,抵达我预定好的民宿。和老板认识后,这段时间,多次在微信里交流,谈庐山的文化,谈苏东坡和庐山的缘分,还有西林寺,江州司马白居易,自然,还有陶渊明。住下后,老板带着远道而来的回家了,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夜游鄱阳湖。
店老板说,前段时间,鄱阳湖的水位,已经超过了98年的高度,比九江市区还高出两米多,整个九江,进入到了战备的状态。好在,九江没有发生1998年那样的惨烈,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难关。
回到酒店,简单洗漱后,在手机上梳理出今天的旅程,心绪,依然沉浸在不可思议的神奇之中。这是奇幻的一天,更是美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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