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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张恨水,你的《金粉世家》是模仿《红楼梦》的吗?
作者回答:“是的。”
同样写豪门恩怨,张恨水借鉴红楼梦的地方太多了。就比如金燕西的婚姻,在金家就呈现了两个派别:一个是拥“清秋派”,一个是拥“秀珠派”。
清秋是个女学生,家境贫寒,但是品貌和学问都极好,论才学,甩了白秀珠好几条街。就是论样貌,也要比白秀珠更漂亮一些。
金燕西评价白秀珠,十分之一都不及清秋漂亮。白秀珠是个抹脂擦粉,十分时髦的女孩子,喜欢热闹,热爱交际,早就跟金家的太太小姐们打成一片,人家拿她开玩笑,她也没有往心里去,早就一门心思想嫁进金家了。
清秋是个保守派,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冷太太对她的培养一样也没少,教育她知书达理,能写字会作诗,如果不是父亲去世的早,家族没落,要是再幸运一点,出生在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照样是千金大小姐,气质一点不输其他豪门小姐。
金燕西和清秋谈了半年恋爱,都没告诉家里人,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私下里交往,两边瞒住。
现在到了热恋期,金燕西只想快点结婚,但总得经过家里人的同意才行,又怕父母反对,想来想去,就求了五姐敏之去拜访冷家。
敏之是美国留学生,最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去到冷家,冷太太很喜欢她,觉得她一点小姐的派头都没有。冷清秋更是喜欢跟敏之谈话,两个人谈得很投机。
敏之是个知识分子,也是先进文明的女性,她说:“我虽是个老学生,倒不肯抛弃学生生活。”
这句话就说明,敏之很欣赏清秋喜欢读书的品性,有句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话不投机半句多,话投机了,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敏之初次来冷家,就问清秋学的什么功课,从不问她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更不会问她打牌娱乐之类的事情。可见,惺惺相惜,人还是喜欢跟自己是同类型的人做朋友的。
敏之回到家就对润之说道:“那个女孩子,的确不坏。老七要娶了她,是老七的幸福,而且人家虽穷一点,也是体面人,大可联亲,让我慢慢地把这件事对母亲说一说。”
可见敏之对清秋的评价极高,她看中的是人品修为,与金燕西散漫不学无术的品性恰恰相反,要是能娶回家,管一管金燕西,让他学学好,那就是对自己的亲弟弟最好的事了。
以敏之为代表的拥“清秋派”还有润之和四小姐道之,梅丽前期和白秀珠常常一起玩,后来也跟清秋走得近,总之,金家的小姐对清秋极欣赏,相比之下,对金燕西的评价实在不高,要么说他是废物,要么说他整天六神无主,东钻一下,西钻一下,虚度光阴。
另一派是以金家太太和少奶奶这些豪门贵妇为代表的拥“秀珠派”。
她们因为跟白秀珠整天一起玩耍打牌,时常开玩笑,早就熟悉了彼此的性情。她们早就恨不得白秀珠早一点嫁进来。
有一次三姨太翠姨和三少奶奶王玉芬去逛公园,早就看见金燕西和冷清秋。金燕西正在为难要不要去迎接的时候,冷清秋识趣地跑开了,不想跟她们过多接触。
王玉芬看见了,连冷清秋的样貌身材都看得清清楚楚,故意反问燕西,你为什么一个人逛公园。金燕西撒谎,说一个人不能逛吗?
王玉芬笑道:“你还装傻呢?我看见你和一个女学生一路出大门,不知道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是你的好朋友,给我们介绍见一见,那也不要紧,为什么这样藏藏躲躲的呢?”
金燕西越解释,就越显得心虚,在王玉芬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眼里,这点小谎
根本骗不了她。
金燕西借口离开后,王玉芬就对翠姨说:
“我仿佛听见说,老七和一个姓冷的,不分日夜,总在一处。我猜刚才遇到的那个人,就是的,你看对不对?”
翠姨道:“大概是吧?模样儿倒长得不坏,不过老七是喜欢热闹的人,怎样这位冷小姐打扮得这样素净哩?”
玉芬道:“这倒是我猜想不到的。我以为那位冷小姐总是花枝招展,十分时髦的人呢。也许老七的意思,就是娶这位姓冷的呢。”
翠姨道:“这倒未必吧。就是老七有这种意思,家里也未必通得过。”
玉芬道:“据你看,老七和白家这一头亲事是办成的好?还是中止的好?”
翠姨道:“当然是办成的好。白小姐人很聪明,也很漂亮,配老七正是一对儿。和你们妯娌比起来,未必弱似谁呢。”
玉芬道:“我也是这样说,这婚事不成,倒怪可惜的。我就是因为和白家有一层亲戚关系,这话不好说。若我光是金家的关系人,我早就对妈说,请她主持一下,把这事办成了。”
这两位豪门贵妇对于冷清秋评论了一番,又对金燕西的婚事发表见解。她们的观点很明显,对冷清秋的评价,只是单纯地认为模样不错,却未真正接触过,单凭衣着打扮,就断定冷清秋性格高冷不适合金燕西。
这样的评论有没有道理?
有的。
客观地说,金燕西确实喜欢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扎堆,到处找存在感,希望人人都让着他,嘴里奉承着他。这样一个男人,又怎么会和一个性格好安静的女人长期相处呢?
就算性格互补,那也得双方有共同话题,为了对方愿意做出牺牲才行。但很显然,金燕西根本不会为了冷清秋改变自我,结了婚依然花天酒地,该吃还吃,该喝还喝,该玩还玩。他认为,就算结了婚,女人也不能干涉他的自由,依然可以跟朋友玩乐到天亮。
这样的脾性和三观,跟冷清秋是截然相反的。对于冷清秋来说,她除了金燕西,就没有别的可依靠的人了,现在金燕西根本不护着她,不愿陪伴她,她就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内心很受伤,所以后期会失望离婚。
但假如换成白秀珠呢。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
因为白秀珠从一开始就知道金燕西是个贪玩的男人,也喜欢交际。也许白秀珠会吃醋,会大吵大闹,但因为跟金家太太小姐们早就熟络了的关系,只要夫妻一吵架,众人一定会跑来劝架,就算别人不来,光她的表姐王玉芬就一定会来。
不信,参考大少奶奶吴佩芳跟金凤举吵架的情形就知道了,两个兄弟拉开了大哥,其他妯娌姑子们都跑来劝吴佩芳,又是安慰,又是陪打麻将,一会功夫吴佩芳就心情好转。
好的家庭关系,有助于维持婚姻。
白秀珠也一样,如果跟金燕西吵架,一定会有人来帮她解围,安慰她,这样又开开心心过下去了。
冷清秋不一样,她性格内向,不喜欢跟别人吐露心声,就算跟燕西吵架,也只是冷战,别人根本不知道她不开心。长期这样下来,就容易得抑郁症,别人也觉得她很难相处。
所以,站在翠姨王玉芬这些已婚女人的角度来看,还是白秀珠比较适合金燕西,一则他们是同一类型的人,二则白秀珠性格外向一些,能开得起玩笑,心眼没那么小。
敏之润之这些没结婚的小姐们,崇尚自由恋爱,只站在女孩的角度去看待婚姻,到底还是有些脱离现实。
一个是现实派,一个是理想派。婚姻到头来,还是现实派。
恋爱交朋友,金燕西跟冷清秋或许很甜蜜,激情四射,但婚姻光有爱情不够,还得跟一群本跟自己不相干的人打交道,又累又俗。冷清秋这种个性孤傲,又不屑于与俗人打交道的女孩,很难在金家这种大家族中生存下去。冷清秋败就败在交际能力上,光有才华和好人品,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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