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李志

南京李志

每每谈论想去的城市，南京便是其一。

对于南京总有许多先入为主的印象，大抵是因为她是一座有层次的城市，有着六朝古都的浓厚底蕴，又有民国岁月的历经沧桑，也有现代都会的繁华瑰丽，温婉又有英气，像一个端庄又不失亲切的大家闺秀。

每年元宵前后的秦淮河灯会已经开始了，看着灯会展灯上好多文人墨客描写的金陵城的诗句，有种此生不悔入华夏的庆幸感久难消逝，秦淮河畔的熙熙攘攘影影绰绰，桨声灯影暖烘烘如梦境一般，脑海里突然有旋律，沉郁而动人，落拓又悠扬。

南京李志

但若没有李志，也许不会增添一份心念，想着一定要来南京看一看走一走。要去热河路，山阴路，应天大街打卡，要去精神地标性建筑先锋书店。

南京李志

热河路那两百米长的李志歌迷文字留言涂鸦墙被第33次粉刷完工，所以只看到的“景在心中，不在墙上”等标语，热河路的涂鸦还是有很多争议，不过即使大家的意见相佐，怀着的目标也都是希望南京城越来越好；山阴路里原来有个叫“山阴路的夏天”的美术馆；应天大街在高架桥下，道路很长很长，边走边听《在每一条伤心的应天大街上》这首后摇感觉是很治愈，一点也不伤心啊，当然每个人在哪里伤心，他的应天大街就在哪里。

知乎有个像段子的说法，说喜欢李志的人大多经历三个阶段，“什么玩意儿”——“有点意思”——“牛X”。就如自己刚开始听李志是不喜欢的，因为觉得他和朴树、程璧、燕池浪漫主义很不一样，而且歌词还带脏话，听程璧觉得日式森系美好日常，听燕池觉得横贯古今开阔悠扬，听李志会感觉太现实很压抑……但就像马克思说的，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不管你喜欢或不喜欢，很多东西都合理的存在着，关键是在于你怎么理解和对待。觉得李志一直在试图梳理我们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怎么在不改变自己的情况下，还能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青年人没有变，身上有着共同的语言、信仰和热爱。只要我们还愿意对这个世界负责，我们就还是青年，永远不会变成油腻的中年人。

想起前段时间台湾马世芳老师与李志的电台采访中谈道，称李志是一个文艺青年，但是由于身型外貌条件又自暴自弃变成往中年油腻方向发展的人。因而有种感觉是，李志的歌迷除了觉得他牛X，其次就是丑，这两个形容词总是最高频率地出现在关于李志的评价中。当然，李志之所以拥有如此热情死忠的大批粉丝，也是因为他的歌融合了小我和大我的经验，呼应了十几年来中国社会尤其离乡打工的知识青年，在翻江倒海的大时代里拼命挣扎，但求一方安身立命之地的艰难与幻灭。“认真”“真诚”“真实”是核心原因，而不仅仅是因为“牛X”拥护和“丑”的戏谑，就像马世芳也曾评李志是不断用寓言和诗歌诉说大时代的历史禁忌与伤痕的愤青诗人。

独立、自由、不妥协，构成了人们对李志的基本认知，也令他成为独立音乐人的代名词、行业标杆。几个月前，去了成都参加仙人掌音乐节，见到了李志。被称为“独立音乐编年体”的仙人掌音乐节，崔健、唐朝、黑豹、张楚、郑钧、许巍、朴树、李志、二手玫瑰、万能青年旅店、陈粒，这些可以在其他音乐节压轴的大咖集合到一起，打出了“中国独立音乐三十年大阅兵”集号。主办人许晓峰说：“仙人掌不是我投资最大的音乐节，但最有历史意义，肩负一个使命，就是告诉大家，中国独立音乐三十年，还可以在舞台上。”这有生之年的阵容，和同行的朋友都非常担心可能抢不到票，幸运的是，不仅抢到了仅售1000张的早鸟票，并在两天后抢到了预售。

三天的音乐节，感觉是在泪水中度过的，当然眼泪并不只是作为悲伤情绪的载体，和其他正常情绪流露一样，无关内心喜爱或感动程度。但或许每种眼泪会有所不同，听郑钧的《灰姑娘》、《私奔》是感动流泪，倘若有个男孩温柔的对着女孩唱《灰姑娘》，倘若有个男孩壮烈的带着女孩逃离辉煌喧嚣《私奔》，那该是多么令人动容的青春；看到崔健演唱时大屏幕一位戴着红星帽的老爷爷，镜头好几次锁定着他，会顿时鼻酸流泪，虽然年迈但岁月依旧没有磨灭那颗年轻而摇滚的心；听万能青年旅店开场《秦皇岛》那小号一响，头脑发麻地眼泪就下来了；听朴树一直在流泪，但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了，那场《那些花儿》是最动听最美好的版本，永远不会忘记在成都蔚然花海的独一无二的大合唱；听许巍是畅然的流泪，看到人群中蓝莲花的旗帜在开场《蓝莲花》挥舞时，不可抑止地动容。

记得冯唐说写作有两个作用，一个是度已，一个是度人。我想音乐也如是，李志就非常明显体现这两点。《梵高先生》对于李志，应该承载很多吧，当然其他歌曲也是他有感而发或者生活体验写出的，大抵是程度不同，李志不再唱《梵高先生》的原因网上有很多种说法，但真实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也许这是鲜明的度己的歌曲吧。更多歌曲是度己也度人，就像《天空之城》于李志是香港，但对于许多喜欢他的歌的朋友来说，天空之城便是南京了。《关于郑州的记忆》也不一定是郑州，地名只是符号，于他人也可以是深圳抑或成都，诸如此类。

李志是行业的标杆，他曾说其实并不是他自己有多么厉害，而是这个行业真正愿意努力去做到他这种程度的人少罢了，他总说自己是没有才华和天赋的人，所以才拼命努力。成名之后的李志面对媒体采访时故作高深：做音乐是需要天赋的，而我很明显，用十年的经历终于验证了自己，我没有天赋。

《和你在一起》，听的第一个版本是2006年『这世界会好吗』专辑中的，刚开始听时没听懂，觉得这是什么鬼歌词？不爱为什么要结婚？什么鬼游戏？中年油腻……但后来听懂了，听懂了他的无奈、不堪、窘困。每一个不同编曲的《和你在一起》感觉是不同的心境状态，编曲营造的氛围、语气表达的情绪都不同，除了是李志不会一味重复自己，更多的是让每首歌曲有更多的可能性，延续着更多的故事性。2013年『勾三搭四』Live版，气势十足像踩着七彩祥云来求婚，小号响起就是那腾空而起踏上祥云的一瞬很是惊艳，是壮烈的版本；2017年『李志、电声与管弦乐』中的版本，声嘶力竭的破音，宏大的管弦乐，是深情的版本；2018年在成都仙人掌音乐节现场，听到的是目前在各音乐平台都没有音频的版本，像是李志求婚成功后的笃定随意，也是迄今为止最喜欢的版本。

去年李志在40岁生日到来之际，签约了麦田音乐，招安虽然不好听，但他确实做了一个年轻时绝不会做出的决定，加入主流音乐公司，成为一名签约歌手。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想到李志的歌迷是否会像《麦田守望者》的狂热书迷枪杀披头士约翰·列侬一样， 枪杀了李志，然后说句我不允许你改变和背叛。李志的“叁叁肆”计划行程如火如荼，做成那么庞大的品牌，背后的资金支持以及巨大的风险，如果没有一个大型的唱片公司加入，越往前走越如履薄冰，这可能是李志被招安最现实的原因之一。维权事件也如是，一气之下打了几年公司，赢了象征性的要求一块钱赔偿费，单干的力量微薄，纵使激起了互联网上那么大声浪，最后还是没办法获得对称的赔偿——因为人家不怕你。互联网时代，一个独立音乐人只需要有3000个粉丝就可以养活，但那只是针对真正的“个体户”，如今的李志早已经不是“个体户”了，李志的现场，和声三美，整个舞台的乐手，庞大的幕后工作团队，已经不是3000个粉丝能养得活的了。

如果他累了想改变，我想每一个成熟的听众都是能够理解并支持的，也希望他可以生活的更好，无论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他的很多坚持是有意义的，他的人生于他人也有价值的，招安仅是一个方向，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李志也可以不必大包大揽所有事务，专心做音乐。经济实力决定上层建筑，没有实力，建筑也会停滞。其实喜欢李志还是喜欢主流歌手，或者是喜欢凤凰传奇在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

李志被招安了，曾扬言不会结婚的李志也结婚了，就像同行的朋友一样，曾说不想结婚生小孩，明年也要结婚了。好像一切都在变，又好像都没有。

收到仙人掌音乐节的票，是黑色信封装着的，里面还有一封晓峰音乐公社写的信:“四面八方形形色色不相干的人集结，被缅怀的青春和荷尔蒙驱动的悸动相接，关于时代的宏大叙事跟那场单恋记忆一样正确，不同的情绪不同的动机没人能真能表达精准分析确切，你隐隐约约或者大张旗鼓地觉得这是你认可的个人识别。”我想，我和同行的朋友已经认识十几年，以后都可能会忘记对方的模样、姓名，但也许不会忘记那音乐节里一场场的音乐吧。

李志会好的，叁叁肆会好的，这个世界会好的，认真是我们参与这个社会的方式。

二零一九年 二月 南京

简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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