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那少年‖十年
我看着许喆，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十年前的天才少年的光芒已经在洗白的牛仔裤，发皱的白衬衫，还有起球的外套上慢慢暗淡，有些遗憾又有些可惜地看着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或者他也不算中年，他天生的娃娃脸，让人看起来和二十岁一样，只是眉宇间的抹不开的惆怅，让人看得心悸。
“许喆，我来接你。”我看着他，轻轻说。
他呆了呆，眼神却没有一丝的变化：“好，我马上还有一节刑法课，让我给学生上完最后一节课。”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教案本，我看见上面写的名字是：许哲。原来当年他离开的这样彻底。
“边瑾，两个小时，你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吧。”看我不做声，他扶了扶眼镜问道。呵！我笑了笑：“怎么会呢，我可叫了您两年的老师，再说，十年都等了，两个小时实在是太小的要求了。”他看我同意点了点头说：“谢谢。”然后，错身朝教室走去。
A大不愧是百年老校，每一处都散发着历史的气息，不知道许喆这样半道出家的老师在没有任何的人脉和资历的情况下是怎么当上的副教授。
我从后门进去教室，被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像刑法这样无聊的课应该是寥寥数人，然而，眼前不大的教室里却满满的都是人，甚至还有人站在过道里，我诧异地带上门。
台上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仍在投入地讲着：“非法拘禁，是指以拘押、禁闭或者其他强制方法，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行为。”他顿了顿又说道，“非法拘禁罪侵犯的客体，是他人的身体自由权，所谓身体自由权，是指以身体的动静举止不受非法干预为内容的人格权……”
我有些吃惊，他似乎并没有因为没能在物理方面有所发展而沮丧，他的课讲的很好，会有一些小的互动穿插。
“老师，如果有一个人他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而把他（她）囚禁起来，这违法吗？”有一位女同学站起来提问。引来一阵笑声。
台上的人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我说的是法律，和动机无关，无论是爱还是什么，违法就要受惩罚。你们是学法的，这还需要我再强调吗？”我突然意识到，他说的话似乎是有针对性的，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也在那违法分子的行列里就又听到那位女同学问：“可是，教授，他是好人啊。我们学法不就是为了保护好人吗？”
“好人？”他笑了笑，然后抬起头看着台下的某处：“这个世界，好人才难活，不是吗？”他看着我，看着我说这句话，我突然想起他被从校长办公室递完休学申请后，我和他说：“许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杜宸也觉得，但是……这件事，好人才不好过。”
就算他说的很平静，我也可以想象，他是怎样愤怒。我想如果这话被杜宸听到，一定比他还要愤怒，这世界真奇怪，明明做都做了，却不许别人说。
我转身，开门，走出了教室，我不知道我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十年前在校长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和双方父母的面，许喆一脸茫然地看着主任问他：“到底是什么？你还是杜宸？是谈恋爱还是你单方面骚扰？”然后看向杜宸，杜宸犹豫地闪过挣扎，最后面色阴暗地用力把许喆一推，厌恶地挥了他一掌往外走，“……同性恋。你开学那天就招我………他妈的你小子是同性恋！”
许喆摔倒在地上，好像清醒了一些，他好像忘了这是在哪儿，扯起嘴角惨笑，他想做一些女气的动作作弄杜宸，可是他没有力气，而且我知道真的不会。
他只是喃喃地说了什么，没人听到，包括杜宸，只有站在他旁边的我看到他说：“没有了你，我不是同性恋。”那时候，我还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义，现在才明白了这里的卑微和哀伤，但也只能是明白而已。今天，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一个和杜宸有关的朋友出现，他对许喆说：“我来接你。”言外之意是：杜宸让我来接你，他又想起你了，老师。
我突然觉得我们都很残忍，我靠在门上，点上一支烟，然后拨通了电话“喂！”杜宸的声音从C城传来，我很平静地说：“杜宸，要不算了吧。”
“你见到他了？”电话那边很安静，杜宸的声音带着电波传了过来。
“嗯，他现在成了教授，他的课很受学生欢迎，他讲课还是很有意思，会和学生互动，有时候还会皱眉……”我突然说不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妈的！杜宸，凭什么？你凭什么？我们凭什么要来打扰他？凭什么十年不闻不问突然来要带走他？凭什么？啊？你他妈告诉我凭什么？”说完之后，我挂了电话，把烟扔进垃圾桶，推开了门，然后，整个教室的人都安静地看着我，包括许喆，我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走，正在左右为难之际，许喆开口说：“同学们，我们继续。这位学长失恋了。”是了，这就是许喆，他我总是温温的，不管多讨厌你，总不会让你在无关人的面前丢脸。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了。下星期我可能会请假，学习委员帮忙去教导处填一下调课表，再见。”我坐在最后，看着所有人走完，他还是站在讲台上，低着头整理教案，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动，我有些疑惑走到他旁边，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他在哭！我突然很想去把杜宸揍一顿：“老师，对不起，您如果不想离开，就算了。杜宸那边我去说，以后不管他再用什么方法找你，不管他为了你和谁断绝关系，也不管他为了你等多久，都和你没有关系，你还是A大的许哲教授，和杜宸和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行不行？”我看着他佝偻着的背，才意识到他真的已经三十二岁了，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十年太可怕了。很多的原则和一厢情愿都被时间磨得摩擦定律都不管用了。
“……”我听到他带着哽咽地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我让他再说一遍。
“刚才的两个小时，我想了很多。”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转身看着我，眼睛还是很红还有一些肿。“我本来想，等我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打电话叫保安把你赶出去，然后我辞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不能再被你们找到，那怕去国外去非洲，总之，去一个你们谁的势力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可是，”我刚想说话，他打断我，继续说：“就在刚才，在你进来以后，我收到一条短信。”他把手机递给我，发件人是一串数字，内容是
我记得
有那么一个人，他笑的时候，你的世界，所有的花都盛开。
我想起来，这是当年他给我们读的一首诗。
我听到他说：我很痛恨自己的软弱，我想我大概还是喜欢他的。”
呼啦啦，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了，阳光出来了。我听到自己问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今天跟我走了，我不保证，杜宸会不会违法。”似乎是听出了我语气中的调侃，他扯了扯嘴角：“小瑾，我今年三十二岁了，我什么都没了，没人需要我负责，我想，最后一次，再赌一次。我听到你刚才说的。这一次，如果输了，你负责把我送到那个我想去的地方。”他看着我，认真地说。我听到他一个南方人用熟悉的北方人的腔调说话，熟悉又陌生。
我说：“好。最后一次。”
恋上那少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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