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这人骨子里就有点不解风情。就拿饮食这方面来说,正常人不都是在旅行的时候尽情吃喝、享受当地的特色美食吗?可我偏偏只爱快餐,对美食提不起兴趣。缘由可能很多,挑食、偏执、不善改变。总的来说就是不解风情。可我还是想为自己辩解,我经常一个人旅行,这才是关键所在,我想。大家应该都明白的,自己一个人嘛,如果没有人带着或是陪伴,就怎么也踏不进餐馆的门口。对于各种小食店也是这样。相比之下,快餐店就不一样。简洁明快的设计感,不拖泥带水的节奏,干净舒适的环境,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我喜欢坐在快餐店里面,去观察走进来的各色人等。有当地少数民族,有自以为是的、冲着电话大声叫嚷的西装客,有牵着手的情侣,还有稍微体面一点的流浪汉,指甲缝里的污渍至少还懂得清理。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至少在我掌握技巧之前。因为我总是因此盯着别人,还招致了许多麻烦。有些人会觉得我没有礼貌,或者是好色之类的。不过我承认,在最近,我的目光里确实掺杂了不少类似的成分。我是说,类似,类似。
那是在我家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我从小就经常光顾。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快餐无法自拔。我还记得那时候的店长养了一只在我看来十分奇特的狗,听闻种类是秋田犬。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我觉得一只狗的脸上居然会隐约出现人类的表情,尽管那不是什么好表情------呆呆的,憨憨的,简直就像领居家那刚满三岁的小孩子的脸。后来直到我上了初中,它才好好地寿终正寝了。死之前就算是看到我跑到我跟前都没法好好呼吸了,我记得当时我十分难过。
早上起床倒是起得像那么回事。被光线刺激,揉揉眼,坐起身,伸懒腰,拍掉闹钟,接着再次躺下去,但已睡意全无。
我在床上一边抹眼角的泪珠一边查看手机上的信息。班上的朋友喊我过学校去打篮球,我又看了眼时间,八点二十六分。还有半个小时了。
拖拖拉拉地在洗手间洗漱完毕,在餐桌上和正在吃早餐的父母打了个招呼就背上球出门了。
“早餐怎么办?不吃了?”妈妈微皱着眉。
“有快餐啦,有点赶时间。”
“以后还是少点吃好。”
“好好,一定。”
一路上我都忍不住去想她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的出勤时间,但最近一个月我每次去到那家店就可以在前台见到穿着工作制服的她。应该是在打工。
在之前,这家自营的快餐店都是熟人担任店里的工作职位。直到一个月前,他们才面向社会招聘职员。她就是其中一员,而且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龄,留着短发,发梢上缠着红色的缎带。不得不说,我喜欢那缎带。
由于处在长假中,我到那里的次数悄然增加。有时大吃一顿,有时只是早上去要杯豆浆,或者是和朋友在那里聊天。起初,她还只是对我一笑置之,但后来已经到了可以随意聊上几句的地步了。天气、猫猫狗狗、比赛对手的伎俩、各种抱怨之类的。我要感谢现代社会中的科技力量与人们的行为习惯,让我得以在身后无人的情况下与她愉快地交谈。渐渐地,我对她产生了好感。对此我也有点略有惊异。严格来说,我本是属于那种相信着只有发生某种特殊事件才能够与他人产生身心上的特殊交集的邂逅派。但是我确实十分平常地、仿佛天黑星现一般地对她产生了好感。
在我思来想去的时间里,我已经来到了快餐店跟前。推门而入,顾客只两个。一对夫妻,都是一副登山装束,头顶戴着牛仔帽,丈夫还戴着一副黑色墨镜。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很大,妻子不时指着他的嘴念念有词。
她在前台,依然是穿着工作制服。奇怪的是,发梢上缠着的缎带不见了。她说过她自己也很喜欢这种装扮。
“欢迎光临。”她对我说,“有什么需要的吗?”
“一份......”
“不素汉堡三件套是吧?马上给您准备。”
“呃,不,因为今天......”
“要去打球所以只要豆浆和蛋挞就好了是吗?”她扬了扬手指说。
“你这家伙。”我有点莫名的喜悦,但还是克制着脸色说。
“好好记着常客的点餐习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样客人的体验也会好一些,回头率也只增不减不是吗?你不喜欢这样吗?”她辩解似地说。
“这倒没有。”我就近坐下。
“那就好。”她笑了笑说,“蛋挞可是现做,要等一会,你时间够吗?”
“恩?”我抬起头看向她。
“大概是九点十分左右的约定吧?啊,别在意,我只是猜的。”她注意到了某些不自然,掩饰地回身取纸杯为我倒豆浆。热腾腾的白雾气揭锅一般弥散开来。
“如果可以,我还想听听你是怎么猜的?”我起身走到前台前。
“你每次出去都是向着东面,靠近海边的学校就只有一所高中,从这里慢跑去那里少说都要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而你离开的时间相对固定。这样子。”她递给我豆浆,“给,吸管还是别用先为好。”
“谢谢提醒。”我坐回位子上,吹了几下豆浆。但温度显然没法入口,于是我又问:“你还去过青石?”
“当然。那里很漂亮,还能看到海。简直不想离开。”
“你可以在那里当老师嘛。”
“未来吗......”她困扰地微微偏过头去,“还真是没法确定。”
“怎么了吗?”她这副样子并不常见。
“一堆破事。”她气恼地甩头,走到身后的玻璃窗前带起手套拿过蛋挞给我。我觉得这似乎没有什么,或许只是相中的裙子不够钱买那样的磕磕绊绊吧。我再次环望店里,那对夫妇已吃净了面前的餐食,但没有走,似乎聊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两个人止不住地笑。后厨传来的微弱的“噼啪”的油炸声。店外看上去正在朝这里走过来的两位小女孩,有说有笑的。
“你的蛋挞好咯。”
“哦。”我开玩笑地说,“有客人来了哦。”
“真......”她一开始还有点新鲜地偏过头去看,但令我不适的是,她一瞬间像是被人抓着要往水里扔一样,双眼瞪大,面露惊色。
“喂喂,怎么回事?”
“我还想说是怎么回事呢!”她惊慌地跑进了员工区域里面,嘴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愣了一会,回头看向那两个女孩,发现她们已经跟着跑了起来,往旁边一侧冲去,看样子是想绕过店追她。
“搞什么鬼?”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事态突然又极为反常,我只得跟着追上去。
“啊啊,该不会是表白了吧?”那个带着牛仔帽的男人对我说。
“笨蛋。”我在心里骂了他一下,用手机跟朋友说明有急事需要处理,推门而出。正要加快脚步,却在店旁的巷子里看到了那两位小女孩蹲在地上不知鼓弄着什么。
“啊,是和那位小姐说话的男人。你好啊。我叫千世笛,叫我笛就好啦。她叫千惠。”其中一位戴着淡黄色围巾的女孩颇为老道地跟我打招呼。“你......你好------你干嘛老是说出我的名字!”另一位留着长发的圆框眼镜女孩稍显拘谨地向我问好,还向旁边的同伴抱怨。
“你们好,啊不,你们认识她吗?”我问。
“你是指那位小姐吗?”那位自称千世笛的女孩反问。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呃。”我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啊,这不是连名字都不知道吗?”她继续鼓弄着自己的东西,那位千惠则拍了拍她,对我抱歉地说:“对不起大哥哥,她不怎么会说话,她意思是如果你知道那位小姐的名字就再好不过了。”
“我是不知道,本来就没有什么契机问嘛。”我无奈地敲敲额头,“倒是你们,她见到你们可是变得十分反常,怎么一回事,这?”
“实际上,我们也一知半解。那位小姐的反应也让我们吓了一跳。”千惠说。
“嘛,也没有关系,有难处就解决就好。我大概也可以猜到什么情况。”那位千世笛头也不回地说。“你到底做些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你和那位小姐关系亲密不?”她忽然转过头对我来了这么一句。
“哈?”我退了一步,不知怎么作答。
“额,笛的意思是,你们之间是不是互相信任之类的。”千惠补充道。
“我也不太清楚。”我摸了摸鼻子。
“早晚的事啦,没关系。”千世笛说着,站起来看着我,脸色像是变了个人,“别到处乱说哦。”千惠有点意外。而我则是呆愣愣地望着一架画上了奇异花纹的纸飞机闪烁着微光自顾自地飞起,往巷子深处飞去。“哇。”我只能发出这个声音。
“它可以飞向最吸引它的人身边,我们跟着它就可以找到那位小姐。”千惠说。
“这啥东西?”我回过神来问。
“魔法啦,脑中连这个词都冒不出来吗?真是的。”千世笛跟着跑起来,“跟上跟上。”
“跟着它吧大哥哥。”千惠也跑起来。我虽然迷迷糊糊地,但还是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那架纸飞机闲逛似地在巷子里穿梭,我真怕有谁会忽然推门而出看到这诡异的场面。我不得不试着问千世笛看看能不能稍微加快一些。
“已经是最快啦!真是的,平时都没见它会这么快。”千世笛不耐烦地说,看上去也相当烦躁。
“平时你都用来干嘛?”
“找一些被污染的生灵,帮助它们清除紊流。”
“紊流?”我一头雾水。
“简单来说就是副作用。这世上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并不都是好人。”千惠也咬牙切齿地说。
“额,你们别这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着急了。”我有点尴尬,弄得气氛很僵。
“说起来你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千世笛说。
“啥反应?”
“不相信啦,觉得无法接受啦,认为是小孩子的把戏啦。”
“可能我接受能力比较强。而且这纸飞机不也是好好飞着吗?”我说。
我们说话的当儿,纸飞机已经飞出了巷子,继续向着东方飞。虽然已经飞出了巷子,但大早上的只有一些眼神不太灵光的老人在闲逛,所以对于可能的骚乱我并不在意。
“诶,那个······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大哥哥?”千惠问我。
“陆明。”
“陆哥哥,那边有个老奶奶一直往这边看,你可以去稍微看看吗?”
“······当我没想过这回事吧。”我无奈地向一个一直盯着这边的老奶奶跑过去,并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脸上带着老人特有的宁静。“哦,也许是我的眼睛不好,可刚才你们一直在追着的东西,难道是纸飞机不成?”老奶奶笑着说。
“呃,确实是纸飞机。”
“我想就是,不过,怎么会飞得这么久呢?”
“可能今天早上的风有一些变化,我们也对此感到惊讶。”至少惊讶不假。
“这样啊。我要告诉你,这个镇上的风一直都是特别的。我已经见过许多事了,这里的风总可以给人们带来一些特别的境遇。”老人说。
“真的吗?”
“当然,我与我先生的相遇就是因为这风和纸飞机,你可能想不到。”老奶奶眯着眼,好像在回忆往事的样子。“好了,孩子,快去追吧。别跟丢了它。”老人轻轻催促着我。我反应过来,向她道过谢,转身朝纸飞机的方向跑去。
当我拐过一个街角后,看到了她们两个站在那里,在讨论着什么。可是我注意到,纸飞机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纸飞机呢?”我走过去问。我看了看周围,这个位置,在往前走不久就可以到我所在的高中,而东边持续地吹着海风,相当湿润。
“不见了。”千世笛扶着下巴,一副深思的样子,“这感觉有点奇怪。”
“凭空消失吗?”
“那也不一样。”千惠说,“刚刚我们追着纸飞机拐过来时,它就已经不见了。”
“那不就是凭空消失?这是你们这魔法的传统异能吗?”
“感觉啊感觉。那感觉更像是一种······呃,传送吧。”
“总而言之,还是得往前找找看再······恩?”我说着,眼光瞟到了一抹浅红色的影子在对街的电线杆下。
“你看到了什么?”千惠问。
“那是她的缎带,我认得出来的。”我感到呼吸有点局促,脚已经动了起来,“看来她就在那个缎带的附近,走不远的。”说着,
“等等!别过去!”身后传来了千世笛的呼喊,可我认为还是先将眼前的缎带捡起好。可当我捡起了缎带后再回头,千世笛和千惠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又跑回去,四处找了找,还是没有她们两个的影子。
“······凭空消失?”我出声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感到,除了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外,还有一些类似于目光的玩意让我在意。令人发毛倒是谈不上,但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我掏出手机,想要给朋友打个电话,询问他们还在不在学校里面。结果打不通。我又给老妈老爸打了个电话,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该说是不出所料还是什么呢,要是可以打通的话就真见鬼了。
忽然我的后脑勺感到了一丝刺痛,我往回看,没有人,只有一架落在地上的纸飞机。我蹲下去捡起它来看,上面附有熟悉的花纹,却不再闪亮。
“还以为你会急得到处乱跑。”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对我说着略显嘲弄的话。我敢发誓,她是突然、整体性地冒出来的。简直像是切换PPT一样。
“我去,你别吓我啊。”我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胸说。
“它停下来了。”千世笛向我伸出手,我把纸飞机递给了她。“你怎么出现的?这里可不太对劲,人也不见一个,电话都打不通。”
“可是有信号对吧?”
“信号倒是有。”
“不错,对于一个应该适合人生活的地方,手机信号是必不可少的。”
“你在说什么?”
“你认为这个地方有没有脱离现实呢?”千世笛蹲在地上,将纸飞机摊开来,看样子又在折些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说,你也别当什么谜语人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有个孩子也进入了这里,他的妈妈正在找他。我不确定这里会出现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总之要尽快解决问题,以免出现意外事态。你知道那个姐姐到底在哪里吗?”千世笛折出了一根纸标枪,上面的花纹正在发出躁动的光芒。
“喂喂,你要干嘛啊?”我有点慌。这可是实实在在具有攻击性的玩意儿。
“先试试看最简单的方法嘛。”说着,她将标枪递给了我,“扔吧,用点力。”
“真是乱来······”我接过来,“往哪里扔?”
“我们来的路的方向。放心,我感觉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她摊摊手说。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即往来时的方向用力掷出标枪。标枪刚飞出去几厘米就突然顿住不动,然后迸发出一次强光后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前方。
“我去吓我一跳!这玩意会自己加速啊!你不早说?”我瞪大了眼说。转眼就看到千世笛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慌。看到我看向她,她害羞似地红了脸。
“喊什么啊,我忘了嘛!我不也被吓了一跳吗?”她遮掩一样地提高声线。我没办法地去扶她起来:“好啦好啦。” 我又撇了一眼刚才标枪击中的位置,发现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裂痕什么的。看样子的确没什么用。
“那,你看到那带子就跟看见什么似的,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
“算啦,至少我们有这个带子,这是她的贴身之物吗?”她摸了摸下巴,看着我手中的缎带问。
“算是吧。”
“这样吧,那位小姐就交给我吧,这个缎带也许有点用处,你先去找找那孩子。”她向我伸出了手。
“行。”我将缎带给了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先前往公园之类的地方找找看。而千世笛则又蹲在了地上鼓捣着一些小道具,真是活见鬼。或许我不该选择太相信这孩子,但眼下的诡异境况又确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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