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我自己想写的
当我们的心灵足够强大时,
外部世界就是调心的道场,
而不是角斗场。
我们真正的敌人,
只活在自己的心里。
我们不但要消除欲望、贪婪、仇恨对心灵的束缚,也要打碎规矩、概念对心灵的控制。有时,我们甚至要打碎“优势”对自己的桎梏。因为,我们最擅长的东西,往往是最能束缚我们心灵的东西。比如,画家受制于绘画;作曲家受制于旋律;作家受制于文字;学者受制于知识,等等。只有一切束缚全都被消除之后,自由才可能产生。所以,我从不愿在任何一种规矩下写作。
我总是在写作中,让灵魂自由流淌,用文字来呈现另外一个鲜活的世界。我不是那个世界的主宰,也不是那个世界的上帝,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一个开门人。这个世界虽然是虚构的,但它有时,比所谓的现实世界更加真实。我的小说《无死的金刚心》就是这样。
一位出版社社长看过我的原稿之后,认为小说不能这么写。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从我刚开始写小说,到现在,不断有人对我重复这句话。但我总是告诉他们,如果非要按照一种规矩来写的话,我就不写了,因为那样的写作,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世界上有那么多可做、也该做的事情,为什么我非要去写一种规矩化的小说呢?我只愿写我自己想写的小说。
我的写作必须满足三个标准:第一,我享受写作的快乐;第二,我能表达自己的东西;第三,我能在小说中构建自己的体系。所以,我小说的主人公,有时可能会是我的“想法”。一些人不喜欢《西夏的苍狼》,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他们认为,小说就是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怎么能不是人物,而是作者的想法呢?但是我告诉他们,你最反感的东西,可能就是其他读者最喜欢的东西。而且,世界级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这样的。他的小说,仅仅是他影响世界、与世界对话的一种方法,他的思想、境界和想法,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而不是小说的情节,或者小说中的某个人物。这是他自己创造的一种非常独特的写作方式,他只能在这种方式下写作。因为,只有这样的“容器”,才装得下他的思想,其他的“容器”只会阉割甚至扼杀他的思想。
很多真正的大师都是这样。当初,托尔斯泰的《复活》也曾受到一些人的质疑,他们认为小说的情节“不合理”。但是,怎样才算合理?要符合谁的道理?正是因为有了各种各样的理论和规矩,好多人才缺乏自由写作的勇气。因为他们受制于环境,受制于文学。受制的原因又在于,他们缺乏一种智慧修炼。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信仰者,托尔斯泰是信仰者,莎士比亚是信仰者,很多大师都是信仰者,孔子也肯定有他的信仰。当你有了信仰,就有了一份坚持与守候,有了一种能令你仰望和向往的东西。信仰就像星辰一样,它给你的世界带来希望,让你忘记对黑暗的恐惧,满心欢愉地走向光明。所以,这些大师们有着自己创造规则的勇气、魄力,和一种巨大的爱。他们关心的,不是如何战胜别人,不是如何战胜世界,而是如何流露出这份爱,如何让这份爱影响世界。
人类需要这样的一份希望,也需要超越规则的勇气。因为,人类的本性中就有一种对善美、对自由、对永恒的向往和追求,只是,这样的期待总是被现实撞得粉碎。我们经不起这种失落,不知道自己的善意将会迎来同等的善意,还是欺骗、嘲讽与背叛。我们恐惧,恐惧未知中的可怕。所以,我们只有像蜗牛那样,躲在一个叫做“麻木与冷漠”的硬壳里,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我们的触角,看看外部世界有没有需要提防的东西,看看我们会不会受到突如其来的伤害。我们当然觉得疲惫,那沉重的硬壳阻挡了我们前进的脚步,让我们步履维艰,让我们不能飞翔,让我们不得自由,但我们却不敢毅然地将其抛弃,因为我们缺乏力量,缺乏勇气,我们不知道,那“抛弃”的成本,我们可负担得起。
你属于你自己,你有选择的权利。这不是盲目,也不是冲动,更不是迷信,而是一种智慧的洞察。当我们的心灵足够强大时,外部世界就是调心的道场,而不是角斗场,也不是战场,我们真正的敌人,只活在自己的心里。所以,没有什么需要恐惧,也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不存在任何问题,也不需要解决问题。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所以,学生们问我该如何处理一些问题的时候,我总是对他们说,别管这么多,做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游戏,规则也罢,什么也罢,束缚的,仅仅是游戏的玩家。你可以参与任何一场游戏,却不需要在乎任何一种结果。永远都要记住,尊重规则,遵守规则,仅仅是为了在每一个舞台上跳出最美的舞蹈,但最重要的,是你的舞蹈,而不是那个舞台。千万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追求,不要把工具当成目标。
让自己心灵的光明焕发出来,远离表象的迷惑,不被世俗、世间、流行的各种概念与理论所束缚,这就是超越。如果能实现这一点,并且被世界认可,你就是大师。大师是建立规则的人,循规蹈矩的人不可能成为大师。只有实现超越后的“任我行”,才可能成为真正的大师。
选自《当代妙用》
作者:雪漠(xue 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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