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嘉兴
我记得那个时候不似现在这样四季模糊,恍惚之间,就从严寒到了酷暑,没有丝毫过渡。
我记得那个时候,四季是那样分明,每一声蝉鸣,每一片浮云,每一缕微风,每一个女孩都在告诉你,现在到了什么季节。
初中时期,受流行音乐的影响,乐坛组合的季风刮了过来。同班的三个女生组成了一个组合,叫“LOX”,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艺名。我至今记不起她们三个的艺名,我觉得她们有毛病,她们明明有自己的名字,还非要叫一个别人的英文名字。
我看了她们看的电视剧,但是连一集都看不完,整部电视剧不是在唱歌就是男女主角在对话和哭泣,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剧中的蚵仔煎。
我想,它可能就是一个这样的电视剧,在充满荷尔蒙味道的夏季里,让无知的女孩们模仿模仿,代入代入,为莫名的剧情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想这样的电视剧过季后就会被人们忘掉,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流行,流行过去便不会再记得,比如那个电视剧的名字现在我就记不起来。
所以到后来,当我看见女孩们喜欢各种类型的帅哥或者不良青年的时候,我总是能够理解。她们的确成熟得更早,因为我到了初二才知道有这部电视剧,而她们在初一就看过了,有的还实践了。我初一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我和军军还在痴迷四驱兄弟。
那时的我们并没有想明白这点,所以军军还是执著地寻找着那个在升旗仪式上穿黄色衬衫的女孩,她就像军军生命里记忆最深刻的时间里的一根稻草一样,我不知道她算是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还是救命的稻草,总之她对军军是那样的重要。
而军军终于找到了她。
为了寻找这个女孩,军军成为了眼保健操检查员,为的是能够在每一个班级里穿梭寻找,为的是在寻找她的时候,她能够闭着眼睛,她若见到他,他一定会轻轻的低下头。
她叫田田。
我们三个成为了朋友。
这样的友谊持续到夏末,田田突然跑来和我们说,她就要搬家了,她父亲的公司蒸蒸日上,已经花了三十万给她办理了一个上海户口。
我们三个人中,她的家境明显要比我们都优越,当时我觉得家境优越无外乎是我们吃普通冰激凌,她吃哈根达斯冰激凌,而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不再和我们一起吃冰激凌。
我是地级市户口,所以对户口没有什么感觉。军军是县城户口,他的父母倒经常为此紧张,因为他们觉得军军成绩又差又无一技傍身,等他长大后,再加上小镇户口就很难找到老婆。
这便是阶级,我们被分为一线城市、新一线城市、省会城市、地级市、县城、小镇、农村和山区这几个阶级。但军军告诉我,他家虽然属于县城,但却是离城市的最近的县城,所以又能有一些优越感,在这个阶级表里可以排在中上游。
田田的父亲花了这三十万以后,我想,田田大概比我们高了三个阶级。我们送别了田田。临走前她说,我会在放假的时候回来找你们玩的,我的房子还在这里。
后来,这套房子就被田田的父亲以三十万的价格卖给了别人。
田田和我并不是最热络的小伙伴,所以我无从感伤,只是感叹。军军却很伤心,我能看到他在课堂上的发呆,我能看到他送别田田后转身滑落的泪水,洗去一切夏的蝉鸣。
从那之后,田田就在我们的生命里消失了,她消失得只剩下耳边的传闻,据说她们一家人搬到了上海市中心的静安区里。我们居然真的再无相逢,长大后让我悲伤的是,她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一句谎话。
我看起了外国小说,我说,为什么两个牛仔要为一个女孩拔枪决斗呢?
军军一愣,问道,怎么决斗?
我说,他们站在一个空的场地上,然后两个人决斗,谁赢了女孩就跟谁走,输的那个就中枪死去。
军军说,这很好,如果哪天我们两个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我们就决斗。
我说,为什么要决斗?
军军说,真正的斗士,就是要为了一个女孩而决斗的。说起来,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我说,我没有,我也永远不会为了一个女的而怎么样。这样的事,也就是你这样的人才能做出来的。
军军说,是啊。
田田离开以后,军军依然每天在眼保健操的音乐声里穿梭于各个班级之间。他对田田的事情已渐渐忘却,他只记得自己是一个做眼保健操时检查同学们有没有偷偷睁眼的人,这就是日复一日机械的工作带给人们的恶果,它让人无一例外地忘记自己最初的理想。
秋季过后,军军告诉我,他最喜欢看女孩们做第三节眼保健操的样子,那是揉按四白穴。在揉四白穴的时候,每一个女孩的面貌都清晰可见,她们把自己的脸扯来扯去,甚为可爱。
第二年夏天来临的时候,军军没有再注意过女生们衣服的颜色。他只是发现了这个年级里所有漂亮可爱的女孩,并在做操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她们,她们的每一个动作,她们每一次颤动的睫毛,而她们从不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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