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人书

雨夜翻寻书柜，偶见书橱一角，尘封着几本已经泛黄的连环画，几近正方的尺幅，蛰伏在精美的古典名著旁，更显得寒碜、落寞。我有藏书的习惯，几十年来，积累了几大柜堆至屋顶的书，这几本连环画，虽被静置一隅，却也一直跟随着我，陪伴我渡过了无数个青灯黄卷孤寂清雅的时光。

淡淡的霉味掩不住油墨的清香，那是童年的味道。

连环画就是通常所说的“小人书”，它是我们那个时代小伙伴们的最爱。童年的味道，很多就是交错在“小人书”情节中的喜怒哀乐。

因为它们，我认识了很多英雄少年：鸡毛信海娃、小英雄雨来、小兵张嘎、半夜鸡叫高玉宝……也知晓了很多古人古事：诸葛亮火烧赤壁、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林冲风雪山神庙，还有聊斋的妖魔鬼怪狐狸精......

感谢我的父母，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节衣缩食给我买来的小人书，这些“小人书”，在那个精神食粮同样匮乏的岁月，如同磁铁一样，吸引着我和我的小伙伴们。

中外名著诸子百家的启蒙，从小人书开始。

尚店火石冲，那几间上世纪七十年代风雨剥蚀的土坯小屋，经常被小伙伴们密密地拥挤着，吸引他们的是小人书。屋后天子岗上的打谷场，也常常成为小伙伴们演绎小人书故事的舞台：抡一根木棍，就是“金箍棒”；耍一块木片子，就是青龙偃月刀；从稻草堆上翻下来，就是“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玉米地、竹林、苜蓿地、松栎坡、小溪的水潭都是我们的战场，学着保尔上树偷板栗，学着嘎子堵别人家的烟囱，学着雨来泅水偷岸地的香瓜……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没有竹排，就拿一根竹竿学潘冬子，骑着在没膝的溪里扑腾；也会折一根芦苇，含在嘴里，在碾子河的小水潭学雁翎队的游击队员扎猛子，要是家里的大人寻来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胖揍。

小小连环画，晕染了多少美好的童趣啊！

岁月就是一本小人书，每一个页面，都是每一天故事生动的写真，每一个童年深刻的记忆。

春天深了，麦子黄了，阳光下散发着麦香。陌上，野花恣意地开着，花团锦簇，蝴蝶翩翩，母亲给我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讲到化蝶的地方，母亲的眼里噙着泪水，我也痴望着蝴蝶，这美丽的精灵，就婆娑在我童年的梦里，羽翅上染着母亲的泪花，款款地飞……

夏意浓了，瓜果熟了，树荫下弥漫着果香。知了蹲得再高，捉住它们，也会如摘果子一样容易；青蛙藏得再深，抓住它们，也会如兔子一样敏捷。夏夜，在门前的小院里，支一张凉床，望着天上的银河，母亲摇着蒲扇，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给我讲牛郎和织女、嫦娥和吴刚。“天上住的都是好人”，母亲娓娓细语，像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喃喃自语。月光如水，繁星闪烁，萤火虫忽明忽灭，在忽远忽近的蛙鸣和夏虫的唧唧呢喃里，童年就是梦。

象梦一般青枝绿叶萦绕着的童年，有青草的鲜、瓜果的甜、鱼虾的腥和小溪的淙淙流淌，还有蝉与蛙的声声鸣唱。

多年以后，每到静夜，望着流泻着银河的碧海青天，我都会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好人都在天上。”如今，母亲已经变成一颗星星，到天上去了。凝望着繁星闪烁着的点点晶莹，我的泪水，就会无声地滑落……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蒙尘的小人书被静置一隅，光阴的连环画却在一页一页地继续，不觉间，发鬓已经落满岁月的霜花。

生活中发酵着许多人生的滋味，但让我久久难忘的，总是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