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自己十几年的求学生涯,语文老师教过的写作方法,我竟然记不起一二。而在写作上,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的是小学四年级苏传祥老师在讲台上读他自己文章时的情景。
那一天,苏老师骑着二八杠的黑色自行车披着厚厚的老式深绿色雨衣,乘雨雪而来,一进教室,将雨衣挂好后,从一个口袋掏出他那蓝色方格子的汗巾,把手上、脸上的水拭去,随即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方块的长白纸,一边习惯性地扶了一下厚厚的老旧眼镜,一边说道:同学们,接下来,给大家念念我昨天有感而发写下的文章。苏老师激情澎湃地读着,时不时停下来辩字,长长的纸在他大大的手掌中缓缓流动,溜进教室的风摆动着那布满黑色草书字迹的如雪白纸,一下又一下。
进入2020 年,读了几本文学书,才渐渐吸收一点创作之道。
据沈从文先生的入室弟子——汪曾祺先生回忆,西南联大时期,沈从文先生在中文系一共开过三门课: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中国小说史。
沈从文先生的课堂是以漫谈的形式呈现,他教创作,反反复复讲的一句话就是:要贴到人物来写。汪曾祺先生阐释道:在小说里,人物是主要的,主导的,其余的都是次要的,派生的。作者的心要和人物贴近,富同情,共哀乐。如果作者的笔贴不住人物,就会虚假。写景,是制造人物生活的环境。写景处即是写人,景和人不能游离。作者的叙述语言也须和人物相协调,不能用知识分子的语言去写农民。
孙犁先生《荷花淀》中的妇女们商量去探望丈夫们的对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了一件衣裳。”水大嫂说。……“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
孙犁先生就是通过这些生活化的贴近农村妇女心理的语言,使得人物活泼泼的形象跃然纸上。
莫言先生《蛙》中的人物都是以人体的器官命名,比如:陈鼻、王胆、万足、陈眉、王脚等等,既贴合了人物的特点和出生经历,又贴合当地的风俗,即社会环境。
沈从文先生教创作的过程是怎样的呢?
在《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一文中,汪曾祺先生记述得很具体,受益良多。
沈先生认为写作就像组装汽车,得先学会车零件,锻炼基本功,才能学会组装。基本功不够,一上来就写篇幅很长的大作品,往往会力不从心。
“沈先生教写作,写的比说得多,他常常在学生的作业后面写很长的读后感,有时会比原作还长。这些读后感有时评析本文得失,也有时从这篇习作说开去,谈及有关创作的问题,见解精到,文笔讲究……”
“另外,他还会介绍你看一些与你这个作品写法相近似的中外名家的作品。……学生看看别人是怎样写的,自己是怎样写的,对比借鉴,是会有长进的。这些书都是沈先生找来,带给学生的。因此他每次上课,走进教室里时总要夹着一大摞书……学生习作写得较好的,沈先生就做主寄到相熟的报刊上发表,这对学生是很大的鼓励。多年以来,沈先生就干着给别人的作品找地方发表这种事……”
沈先生会为了教创作课,试验各种方法给学生示范。(详文可见汪曾祺《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很显然,想要驾驭住沈先生教创作的方法,细心耐心爱心是远远不够的,自己的才学与创作才是关键的一环。
沈从文先生初到北平时,举目无亲,经常为弄不到一点东西“消化消化”而发愁,冬天屋里生不起火,用被子围起来,还是不停地写,一个只读过小学的人,竟成了一个大作家,而且积累了那么多学问,真是一个奇迹。
参考作品:
汪曾祺《人间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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