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家门前种了三棵梨树,我给他们取名:老大、老二,老三。
老大很粗壮,但有点矮,长在斜坡处守护着那片土地不被雨水侵蚀;老二稍微瘦一点,立在桂花树的旁边,她的阴翕遮蔽了桂花树的阳光,所以桂花树一直都没有开花;老三最瘦,躲在角落里,伴着栀子花一起成长。
每到春天,梨树上就开满了雪白的花,像一团团雪,休憩在枝丫上。鹅黄色的蕊点缀其间,透着扑腾腾的可爱。
繁盛在记忆里的梨树
夏天的时候,梨树上就挂满了青绿色的果儿,形似葫芦。清晨时,透过薄薄的水幕和熹微的晨光望去,仿佛在树上挂着千万盏灯。
繁盛在记忆里的梨树
到了暑气最盛的时候,梨子就基本发育成形,可以食用了。不过这时候的梨没有完全熟透,透着明显的涩味。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添置空调,近家也没有可以纳凉避暑的山庄,这时候梨树所覆盖的阴凉处就成了乘凉的最佳所在了。
有些枝丫上的果儿结的太多,而父亲又来不及给她们撑上木桩时,整片枝丫就甸甸地往下折去。犹记得98年的暑假,有一次躺在梨树下面睡着了。突然头顶的枝丫被梨压断了,扑扑地砸下来,落在头上,砸了好些个包。
挪一张竹榻放在树下,取一本书躺在榻上慢慢翻阅,这时候的阅读是用来助眠的,能看进多少、吸收多少是不强求的。
一般是阅读十多分钟就会在竹榻上酣然入眠了。当然这样的休憩也要不断地变更位置,因为太阳一直在移动,阴凉的地方也在悄然地和我躲猫猫。被晒醒了就爬上树摘几个果子充饥解渴。
梨是沙梨,半斤重的梨大概有二两的核。沙质太重,咬在嘴里并不平顺、柔滑,吃起来会感觉累。所以,很多时候啃着啃着,就睡着了。
没有吃完的梨,随着手垂到地面,蚂蚁顺着手爬上来,像是覆了一层红黑色的手甲。说来这些蚂蚁也是专一,从来都是专心地吃梨、搬梨,从不咬我。她们大概已经在内心把我认作养父了哩。
金牛最喜欢和我们争抢挂在枝头的梨了。有的梨从正面看去是硕大、完好的,伸手去摘,一窝金牛就从梨的背侧争相飞出去了。这个梨早就被它们蚕食光了。
繁盛在记忆里的梨树
为了泄愤,我会抓住它们中的几个作为典型,用细绳扎住它们的后腿,然后绑在梨树上,有点杀鸡儆猴的意味。但这些金牛从来就没有屈从于我的威压,反而是报复式地扩大它们的地盘。最后我只能尽快将梨抢摘下来了,这大概是一种被迫的折衷了。后来我知道了它们洋气而又漂亮的学名:铜绿丽金龟。
有一种黄褐色的天牛也是它们的同伙,让我讨厌的很。而背上满布白点的黑天牛从来都只啃食苦楝树,我就觉得黑天牛真是大大的益虫了。即使把它们判定为益虫,也阻止不了它们被我绑住后腿的命运。想来那时候我就初具腹黑的气质了。
繁盛在记忆里的梨树
鸟雀也喜欢在树枝间跳跃,但却很少偷食梨子。它们喜欢把粪便落在梨上,所以我也不喜欢它们。可我拿它们没有一点法子,只能对着它们怒骂几句了。
到了秋天,梨就全部成熟了,它们的表面覆上了一层褐色,像是被时间镀了锈。
临近的村庄有很多家都种了梨树,所以梨子是很难卖出高价钱的。到了丰收的年头,梨就更难出手了。
父母都是很豪爽的人,招呼我们爬上爬下将梨摘下来,然后整簸箕地往亲邻家送。有时候没有控制好送出的数量,送完才发现没有留下自家吃的余量。
总会有一些俏皮的梨挂在高高的树顶,因为中间枝丫繁杂,这时候自制的竹篙就很难摘到果子了。纵使用竹篙敲下来了,跌在地上也会摔得稀烂,不能食用了。这时,父亲就会作为木梯的支点撑住,我顺着梯子往上爬才能完好无缺地摘到梨。
有些年份,梨实在太多了,摘不完也送不完,最后只能任他们挂在枝头风干了。到了11月份,树叶已经全部被秋风扫落了,却还有几个梨,孤零零地挂在枝头。
梨的保质期并不长,摘下来多半一个月就会干瘪或者溃烂。是任它们挂在枝头被昆虫蚕食,还是摘下来放在米缸里被损耗,每年都会成为一个大难题。
梨也是很好的治病辅药。咳嗽的厉害,将梨核挖空,往空心处塞几块冰糖、川贝,放在小陶盅里慢炖,吃上几顿咳嗽就可以痊愈了。因为冰糖炖后,沙梨会更甜,即使不咳嗽的时候,也经常央求母亲给我多炖几只。
到了寒冬腊月,整棵梨树就光秃秃的了,就连偶有的麻雀来觅食也很嫌弃跃到它们的枝丫上。落雪的日子里,铅黑色的枝丫上面会披一层薄薄的银铠,这或许是梨树在冬天最后的功用了。
初中后,我就开始住校了,陪这三棵梨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年,三棵梨树像是约好了似的,全都不结果儿了。到了第二年,就从树根开始衰败、腐烂了。父亲说,这些梨树都到了年纪。
偶尔在梦里会出现这三棵梨树,按照我编号的名字:老大、老二、老三,成鼎足之势立在老家门前。在那里开花,结果,繁盛一生。
后记:人的年纪越长,就越喜欢回忆,好像是想用回忆来填满眼下的不充实的生活一样。且年纪越大,对于幼年时的事情记忆的愈发清晰。
这些记忆是色彩斑斓和五味杂陈的,她们造就了现今的我——无论我现在是成功或者是失败的定义,我都得去感谢这样的经历。
敬往事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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