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一如既往起得很早,我听见他在厨房哗哗地接水,吧嗒打火,于是赶快起来,看见他站在灶台边,炒锅里装了浅浅的水,一个盘子倒扣在水里。他手里拿着昨天在超市里买的花卷,正要往盘底上放。我一边说着不能这样馏馒头花卷,一边打开柜拿出一个小碗,一把推开他,把盘子捞出来,小碗站进去,夺过他手里的馒头,连同剩下的,一共四个,轻轻地在碗里堆叠成一座小山,然后盖上盖子看着他。他瞪我一眼说,就你能,我那样怎么就不能馏了?我说你不懂,那样水会溅到花卷上,不好吃了。他白我一眼说,你给我搁着,我还不信了。不过他只是这样说说,转身又去了卧室。
简单洗漱后,花卷也馏好了。锅只有一个,我把花卷拿出来,又接上水,用昨晚剩下的现成西红柿青椒土豆菜和挂面做了两碗汤。我和爱人各盛了一碗,配着花卷吃了早饭。
时间还早,孩子们还在睡觉。爱人又躺下拿着手机听歌;我躲到卫生间写流水账文章。
孩子们起来时已经八点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透过窗户往外看,雨丝斜斜地断断续续地落,像断了的银线。不一会儿,雨声大起来,哄哄哗哗,窗前的雨线变成了密织的雨帘。楼下的路黑亮黑亮闪着水光,雨滴泼溅,跳起一朵朵水花儿,水花儿破裂,变成一圈圈涟漪,荡满了整个路面。
我说这可怎么办,天不作美,不能出去了。小女儿站在客厅的穿衣镜前, 双臂往后一扬,把长长的红发抚到脑后旋紧卷起,用一根筷子作簪轻轻扎好,然后左扭右晃,边欣赏自己美丽的容颜边胸有成竹地说,没事儿,这儿的雨下不大,一会儿就好。
果然,大女儿悠悠闲闲吃完她昨天买的小蛋糕,小女儿喝了杯奶后,雨声小了下去,窗户外几乎看不到雨落,只听到汽车从远处驶来又驶去,声音哗地扬起又呼地渐落,像海浪欢笑着扑向岸边再退下。
开车去石老人浴场,路上雨又开始淋淋漓漓。到了后看见一个酒店前的空地上有P字样的指示牌,爱人不假思索地把车开进去停好。
雨下得不大,但风很猛,它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左冲右突,疯狂地扑过来,用爪子刮擦着伞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它胡乱地掀动衣衫,衣裙一会儿贴着胸脯向后鼓荡,一会儿扒着后背向前飞扬;大女儿穿的短裙,裙摆扑扑闪闪,风嬉笑着往里钻;女儿一手按裙,一手拿伞,风钻不进去,于是掉过头,从伞下猛地往上撞,那伞被撞得晕了头,糊里糊涂地转了方向,变成了一朵酒杯状的玉兰花儿,一根根细细的撑杆儿是它清晰的花茎;小女儿的长发早已散开,闪亮的红发一会儿齐刷刷向这边飘,一会儿又整顿顿向那边飘;大女儿的短发被风一股脑儿地往上吹,像一群玩疯了的孩子,东倒西歪,上蹿下跳,左冲右突,前呼后拥,我指着她说,你的头发群魔乱舞;那边爱人拿着手机在风中抓拍,接过我的话头说,快看看你自己,你的头发三长两短,横五四六,七缠八绕,疙里疙瘩,成鸟窝了!
爱人戴着女儿买的遮阳帽,我们仨都艰难地打着伞。风呼呼地刮着捣乱,我们转着圈迎合风的脾气,但还是不能讨它老人家的满意:它把伞吹得一会儿前仰,一会儿后合,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哈腰;我们“啊啊”地惊叹,风雨中飞翔的海鸥也“啊啊”地喊,和汹涌澎湃的海浪声混合在一起,像一曲威武雄壮的交响乐。浴场入口的喇叭连续广播着“由于天气原因,游泳的人赶快上岸……”。
大女儿指着对面的小礁石和旁边横卧的小山状的大礁石,在风中大声地朝我们喊:“你们看,这俩到底哪个更像石老人?”
“当然是小的。”我一边用力把扬起的伞面按下,一边大声回应。
“哪里像了?”小女儿用的反问语气。
“一个老人干完活,坐在岸边拿着烟斗抽烟。”爱人一手按着太阳帽,皱眉眯眼大声说。
“或者坐在岸边,头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手抵着头……”我发挥想象。
“好吧!你们说的对。”大女儿大笑。
“好了,这就算游了石老人,撤吧?”我开始带头往回走。
他们于是都跟我往回返。风更加猛烈了,低处细长的小草集体醉酒似的左摇右晃;路旁的树一棵棵疯狂地摇摆,像喝了超大量的摇头丸;数不清的树叶哗啦哗啦地抢着说话,像人山人海的会场上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迎风的伞被欺负成了饱胀的花骨朵;人顶风走几乎迈不动步子,顺风走感觉要飞起来;有两棵细瘦的小树被风施行了腰斩,被截去的上身可怜巴巴地躺在路边,还竖着的下半身在风雨里瑟瑟发抖;天压得很低,风把云层吹得一纵一纵,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从下车到上车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开出来时扫码付费15元。原来这是酒店的停车位,我们只看到P,没看到旁边指示牌上清晰的大字:一小时之内15元。
这应该是这些天来最不合算的一次花费。
左转,紧挨着酒店外边,一大片停车场,我们这才知道停错了地方。
下一站是即墨——女儿学校所在的区。
车开出没多久,风雨就都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路边的绿植闪着干净的油光,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排排低矮建筑的红色屋顶。我们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说笑。我想起昨天在哪儿看到的早晚餐饭店让他们猜名字,爱人说,早晚来?大女儿说,早晚店?小女儿说,日出日落?我说都不对,是朝朝暮暮。
“我学校门口有个卖菜的店,名字跟鲁迅的《百草园》有关,猜猜?”
“三味蔬屋?”小女儿脱口而出。
“还是我娃!”偏心时时在,夸她总是不由自主。大女儿撇撇嘴:“切!”
“矿务局那儿有个湖南特色菜的饭店,跟一个成语有关,猜!”
“看那山,隐隐约约,秀秀气气的,跟我们的山全不一样。”爱人指着远处的山,不再理我的话。
女儿也被吸引,话题开始转移。隔了一会儿,小女儿扭头问我,叫什么,那个饭店?
“朝夕湘厨。”
…………
在石老人那儿可能受凉了,肚子忽然隐隐作痛,皱着眉按着肚子忍不住哼哼起来。大女儿问我怎么了,我说肚子里翻江倒海,可能是孙悟空进去了,这会儿正拿着金箍棒上蹿下跳呢!
小女儿说,马上就到,忍一忍。
果然,车子很快驶入即墨区。路过学校时没停车,只看了一眼,爱人在小女儿的引导下直接开到不远的一处农家乐饭店。
停车时爱人一边右转靠边一边看着右边写着的“丰泽园”的农家乐,车子咚地撞上路沿石,我“哎呀”了一声,责怪他不专心开车。
好在有惊无险,车紧靠路边停好。
进去后先在卫生间腾空了肠胃,大概二十分钟出来,菜已上桌,爱人和女儿都在等我吃饭。
辣子鸡,油焖大虾,炒蛤喇,海菜凉粉,炒鹅蛋,还有长的像船一样的切成块儿分开吃的大馒头。前面四种都没吃完,只有馒头不但吃完了,还又要了一份。
从饭店出来,我最后一个上车,开门时低头看见车边一个深绿色的手镯闪着宝色光,于是下意识地赶快捡起来,心里一阵狂喜,想着今天可能捡到了宝贝。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好多念头:怪不得一向开车稳妥的爱人今天会撞了路沿石,怪不得一向不爱左顾右盼的我今天要低头瞅一眼地面,原来是冥冥中有人指引让我发点小财呀!
这种暗暗得意和沾沾自喜似乎只持续了一秒,我忽然感觉这个镯子有点眼熟。于是在拉开车门坐下准备报告惊喜时,迅速瞟了一眼身边大女儿光光的两个手腕,临时把到嘴边儿的话改了:
“娃,你的手镯呢?”同时亮出出手中的宝贝让她看,“是不是你的?”
原来女儿来时路上自己左手玩右手,慢慢把镯子退下来放裙子上,下车时忘了,镯子就掉车旁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财迷呀!
下午去了学校,参观了学校的博物馆,里面有好多著名文人的雕像,栩栩如生;玻璃罩子下展出的清代两篇殿试文(刘暐泽和吴泰来)让我和爱人赞叹不已,俩女儿则连连摇头感叹科举制害人不浅。我想拍照留存,把手机最高限度地举到玻璃罩上方也拍不全长长的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排列的工整字体,只好一段一段分五次才拍完。
从博物馆出来,步行到海边看了学校对面的大海,跟其它海一样的无边无际,一样的水天相接,我们一样的对它稀罕喜爱,不想离开。
像史铁生《我的地坛》里写的: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时间毕竟是不早了。像一个孩子,玩累了可还没玩够呢!
我们依依不舍地向学校外面的停车点走去,上了车,爱人回头凝望学校门口的“山东大学”四个潇洒飘逸气度不凡的大字,忍不住赞叹:“这字真漂亮,谁写的,我怎么看着像毛主席的?”小女儿拿出手机一查,果然是毛主席亲笔题写。
“对吧!我就说它们看起来气势强烈,动感十足,奔放大气,自由自在,不是毛主席还能是谁?”爱人颇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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