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昌元
书信帖回想读书时光,曾经为自己写得一手笨拙的文字而懊恼不已。也曾经,为了把字写得俊秀飘逸而埋头苦练。当打开一本书画纷呈的书刊时,眼前形神兼备的字体纷至沓来。想像作者是一个怎样的人,怎样以他如椽妙笔,雕刻人心,塑造形神。
在整理书橱的一个闲暇日子,掀开尘封多年的大木柜,竟发现过往时光给自己攒下一沓厚厚的书信。拆开信封,这些信纸色如琥珀,味如陈酿,大概我在保存这些书信时放了樟脑和香片,信件依然保持了大致的模样。褪去的是色泽,留下的是岁月的芬芳。
闲坐,饮茶,听一首轻乐曲。一缕温暖的阳光,穿过窗帘。在一个人的世界,沉默、遐思、品味,这意境,我想也是别有一番情趣的。
鸿雁翩翩,浮风掠云;驿马络绎,挥汗如雨。在科技远未进展到今天这么发达的时期,一封书信,传递着怎样重要的信息,寄托了何等殷勤的情感,承载着如何亲切的期待,都在这薄薄的锦书里一一闪现。边关硝烟的浓烈,闺房思恋的幽怨,高堂白发的眺望,无时不在密密的字行间时时呈现。见字如面,见信如影。形态各异的书信,似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飞越千山万水,在推开一扇扇大门,走近你的身边,倾诉或悲或喜的心语。假如一时无法写信,只能像岑参在《逢入京使》所说的那样,“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了。
而现在,我是在书信的世界里回望。少年时的邮差记忆是绿色的,流动的风景穿行在大街小巷。母亲在平凡的日子里头拮据地抚养着我和兄弟姐妹。年关临近的时候,当邮差送信的叮铃声回荡在家门口,她总提醒我:“去看看,是不是你大舅二舅的汇款单到了。”
母亲总能在大年前的几日里接到千里之外的两位舅舅的汇款与简单附信。我用在学校里所学的一字一字地读给母亲听,我相信,母亲详和的面宠充满着澎湃的亲情。我穿上了新衣裳快乐地过新年,不言而喻这是舅舅给买的。我也知道,舅舅只是筑路工人,辛劳地养家而不忘更为艰难的母亲。一年又一年,汇款单去邮局兑现了,而这书信,却伴随岁月在心田沉淀,永不磨灭。
文化不高的舅舅的书信简短而质朴。书信一页页,如落叶般,优雅地飘落,却看见小树茁壮地成长。日落星移,假如有一颗感激的心,模糊的字体总在热泪中褪色,平展的纸张竟使心海涛起波澜。普通的一杆笔,一簿纸,糅合着真情和期许。纸地笔花,蛹藏蝶变,已化身为我珍藏的家中珍品。而这书信,不是金缕,也不是宝钻,却散发无以伦比的魅力,难以抗拒。
这大概就是我心中认同的书信的风范。当科技推动当代通迅愈来愈加发达,人们交流信息甚至可以用视频和影像对接。历史的宫殿,给书信留下窄窄的一扇后门,从达官贵人到普通百姓鱼贯而出。我只想从那道缝隙窥见书信隽永的全貌,俯仰观止。
诸葛亮的《出师表》写在时局不定的北伐前夕,一代名相的无限忠诚从肺腑流出。在我看来,只有写这样的书信最能表达他内心对蜀汉恳切坚贞的忠君爱国之情。卓文君的《怨郎诗》写得怨而非怨,怨中有浓情,也成功打动司马相如,那位并非真正薄情之人,才最终白首于林泉,成就千古佳话。《傅雷家书》则处外洋溢着父子的深情。我深信,有这样的父亲谆谆教导,儿子大抵能够德艺俱备,人格卓越。
我很庆幸曾经在书信长河中追波逐浪,写过许多信,也收到很多。一封洋洋洒洒的正文,冠以文质彬彬的敬语,带上毕恭毕敬的祝词,给人以深深的文化体验和情感沉浸。漫长的历史积淀,不会真正遗忘在文明的角落。不必费神去计较究竟还有多少人愿意以书信互通信息,重要的是,书信流露出的款款真情与旖旎风采,这是令人无法忘记的。
但我是不会用毛笔字来撰写书信的,特别是蝇头小楷的那种。我内心非常钦羡写得一手好字的书法大家,也曾在非得用上毛笔字的场合窘得脸红耳赤。我懊恼过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下毛笔字呢?就像自已一步步学会了写信,后来又一步步写就自认为可看的钢笔字。大概我从小就遗忘了书法,我想。
我把平生收到的全部书信汇集成册,还美其名,称之为“书信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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