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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村里逝去的老人(一)

怀念村里逝去的老人(一)

作者: 老海李亚强 | 来源:发表于2018-05-27 07:42 被阅读117次

    偶尔读到一位朋友的文章《回不去的故乡,停不了的思念》,应该是南方的乡村,斑驳的墙,荒芜的葡萄园,青翠的菜架,远处的山,身边的水,浓浓的乡情,是那样的亲切。

    这篇文章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思念,我不愿意把它称作故乡,甚至都不愿用老家这个词,这就是我的家,永远的家,我生于此,长于此,将来叶落归根,还要永远的回到这里。虽然为了生计,在外漂泊多年,但乡音不忘,梦魂牵绕的始终是这方厚重的黄土地。

    每年也是多次回家,但一年年的感到家乡越来越冷清,有时好像走在荒弃的村落中 ,它越来越死气沉沉,曾经的朝气活力荡然无存。一家家紧锁的大门,很难听到鸡犬声,平日,即使放学后,孩子们的影子也难得一见,饭时,也看不到袅袅的炊烟了,当初最热闹的村中心,也只剩下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在拉家常,孤零零的,让人心酸。当年穿村走巷的卖豆腐,磨剪子,修鞋的小商贩也不见踪影。

    走过一家一户的大门,还能记起曾经的主人,好多已经去世了,回想小时候常逗我们玩的老人,他们的音容笑貌还是那样亲切温暖。家族中“四爸爷(父亲的爷爷辈)”,一个脑袋硕大,严重驼背的老人,被人们或当面或背地里唤作“大头”,他戴着老花镜,宽大对襟白衫敞开着,黑色的大裆裤,腰带上别着一根长长的烟杆,吊着一个烟袋,弓着腰,像背着一个山包,在巷道里徐徐踱着,看见前面有人,常悄悄的走上前,猛的在耳边大喊一声,能把人吓个半死。而他则得意的哈哈大笑,然后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神情。

    据父亲讲,他小时候,四爸爷就这样子,常逗他们,一次,他看小孩割苜蓿,又想出来一个鬼点子,将大背篓倒扣,在前面一米多远画一条线,让孩子们一个个从上面跳,跳过线,就弹“四爸爷”头一下,否则,让他弹,孩子们一看,距离挺近,踊跃着跳,谁知一个个输了,四爸爷得意的弹着小孩的头,又干又脆,疼的孩子龇牙咧嘴。父亲说他已经发现了秘密,原来背篓很轻,孩子们都想尽量跳远,使力一蹬,结果背篓一歪,根本借不上力,自然直线坠落了。轮到他了,他向上一纵,轻松的落在线外,四爸爷倒不赖账,愿赌服输,父亲于是得意的,狠狠弹了一下。四爸爷,并不生气,据父亲说,因为他“救过”四爸婆的命。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父亲当时还很小。四爸婆突患急病,很快就奄奄一息,好像请来的大夫说,人不行了,准备后事吧。家族的人手忙脚乱,给支好床,按家乡的风俗,只等咽最后一口气了。这时有人突说,是不是去请邻村的一位姓邓的老中医吧,兴许能有救。也许是大人们都不抱希望,也许是他们忙,最后让我父亲跑一趟。

    数九寒天,大雪纷飞,四野茫茫,根本寻不见乡间的小路。父亲穿着破烂的布鞋,深一脚浅一脚,迎着呼呼的西北风,在空旷的野地里艰难前行。在一棵皂角树下,不幸被一根刺扎破了脚,也顾不上疼,咬牙继续,走过的雪地有斑斑血迹。好不容易,找到大夫家,大夫一听,二话不说,背着药箱就出发,临走让家里人给父亲包扎伤口,喝口热水,到热炕上暖暖身子。老天有眼,四爸婆被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那时候人都朴实,虽然人家没有口头上千恩万谢,但心里是会念着他的好。一次,四爸婆到我们家串门,我正在睡午觉,迷迷瞪瞪,也不愿意睁眼,装睡。她和母亲说了一会话,走过来,摸摸我的耳朵,我感到真不舒服,但也没动,只听她对母亲说,耳朵大,将来孝顺,好!

    印象中,当时大家都过的差不多,评价谁好谁坏,并不像现在以赚钱多少为标准,更多的看是否对父母孝顺。四爸婆眼睛细细的,小脚,身材也单薄,瘦小,但干净整洁,把四爸爷这个罗锅伺候的舒舒服服。两人去世的时间相差无几,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们的孩子,孙子都非常孝顺,每年把坟头打理几遍,清除掉杂草,再给松柏添几掀土,常陪着他们说说话。

    我曾经度过少年时光的老屋,早已变成一条宽大的水泥路,曾经的邻居明方爷,几年前也在养老院去世了,空空的院子里,三间平房默默的站立。明方爷姓魏,年龄比我父亲还小。村里人,并不管是否同一家族,按辈分一样称呼,有些比我小的,我依然恭敬的称人家叔,甚至爷。

    明方爷幼年得过小儿麻痹,一条腿干瘦如柴,只剩骨架子了,脚也严重变形,脚背鼓起,连鞋也无法穿,只能用绳子绑住脚而已。走路需拄着一条棍,噔噔噔,甩着那条坏腿,走几步,歇息片刻,再走,他平常总穿绿色的旧军装,那是他当兵的弟弟退下来的,明方爷白净,瘦削,眼睛大,眼窝深陷,慈眉善目,声音洪亮 ,总是笑嘻嘻的,看起来快乐开心。

    他年轻时是队里的保管员,队里的粮食收割后,在大场上晾晒,烈日当空,他戴个草帽,穿个带八一字样的背心,挥着棍子,吆喝着,驱赶麻雀。那根棍子溜光圆滑,村里的孩子有时跟在身后,模仿,他也嘿嘿一笑,从不生气。因为相邻,下雨天,在门道里,常和他聊天,一次,偶然谈到他的腿,他说,小时候他四肢健全,活泼好动,还读过几天书,后来他母亲早早去世,家里孩子多,又穷,病了,没钱看,就变成这样,学也不能上了,要是及时看,也不会落这个样子。

    说这话时,眼睛突然湿湿的,是因为想起了慈祥的母亲,还是为自己的遭遇而委屈,不得而知。平日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是心底不为人知的失落和遗憾。他瞅瞅院子里,他的老父亲,一个老眼昏花的瘦老头,手里还在忙碌着,一刻也不停。这一生,这个老人也是吃尽了苦,妻子早逝,独自把几个孩子拉扯大,还要照顾残疾的儿子,真的不容易。

    生活,好像总是和我们作对,命运,也常常让我们失望,甚至绝望。可那又怎样,人,还得活下去。后来,明方爷成家了,媳妇是附近县的,有点聋哑,然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机灵的小姑娘。孩子一直生活在他弟弟一家,毕竟良好的家庭环境有利于孩子成长,这个道理他们懂,每次看到孩子,他们一下子脸上绽开了花,笑眯眯的盯着。

    一次,小女孩玩时,有条狗跑过来,这个看起来有点傻的女人突然冲过去,两臂张开,护着孩子,双眼怒睁,嘴里乌拉乌拉叫,跺着脚,一副拼命的样子,狗吓的哧溜跑了。

    后来,明方爷成了村里的五保户,弟弟搬出后,政府给盖了三间平房,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菜,绿油油的。再后来,两口子渐渐的衰老了,也常常生病,被送进了县上的养老院,我看望过一次,皮包骨头,眼睛更大了,看我们来,挣扎着说了几句话,就累的有点气喘吁吁。不过看起来也挺高兴,见到了老邻居,是否又想起了生他养他的村庄。不久,他去世了,却又回到了这个村子,躺在村西边的梯田上,躺在父母的脚下,永远不走了。

    村里我认识的老人,很多已经去世了,同龄人大多在外奔波。我们的孩子,早早都离开了村子,彼此都不认识,何谈认识上一辈的老人。也许,要不了很久,村子就会消亡,散落在各地的人们,还会想起这个宁静美丽的村庄吗?还会想起曾经劳作过,生活过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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