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里的河西,白花花的盐碱地,没等硝花炮仗的黑黢黢斑斓消去,月亮爬上了夜堤,又恰逢雪卧原野,这正月凛冽且温暖起来。
偶有硝碳的铁花筒冒出来灿星灼烁,东邻的小鞭炮单个毕剥作响,胡同里的取灯火忽明忽暗,村那端嚇骂与孩子提灯笼的乱跑声,摇动了天上的冷月……这就是我童年的正月十五。
忘不了十四的前夜半寂半嚣,喜欢十五当夜的半阴半明,有白雪压满河边的原野和乡村,那红色的弱豆灯笼,显得农家万般温暖,尽管炉子已封上了煤渣,捂出来的细缕烟扒开了旧门缝,弥漫着第一个上元月,呛醒了爬在门坎上的瘦黄狗。
这元宵夜,在乡下并不热烈,就这样悄悄的行进着。
白天来了,晨里炊烟散去,从村子南边旧庙那边,传过来锣鼓声,喝走了头夜的凌月,哄出来满街筒子的毛孩子。树上带灯谜的灯笼,随风左摆右晃,上了年纪的人,抬眼望着,并不在意字迷的去处,看着老槐树黑洞发着呆。到太阳顶头时候,涂头抹脸的高跷男女,嬉笑着从村子那头赶了过来,鼓手加大了劲头,头上的汗珠也嘀嗒在鼓上。
家门口的路上,木推车和单车多了起来,到傍晚时分,人已熙熙攘攘起来,不同于响了大半天的锣鼓点,有了丝弦声,带有武场节奏锣鼓铙钵,已经登场,催出来青衣胡生,也唤出来满园的夜月。
于是,这个元宵夜,除了这凛冽银月还有俊俏花旦的粉脸,令本不老实的后生们,频起叫好声,当然有了半哄半癫的莫名怪调。
梆子腔一直飘在村子上头,从《挂靴》一直到《蝴蝶杯》。
到板胡合上时候,月头已经西移了不少。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低头往村子里走去,远庄子的人,喊着找不到的孩子声,提着灯笼的人,已燃尽了蜡头儿,四散的人群,匆匆不攘攘,从今天晚上起,到明天一早起来,年,已经过去。
这正月里的映像,刻在我童年的脑子里,觉得很远,又觉得很近。
豆油添出来的灯火,现在还有放的,从大街到胡同,蜿蜒在村子的处处角落。月亮照常悬在上空,少许了凛冽遥远,飞的更高的烟火,没有了一硝二磺三木碳低冒飞溅的温暖。这些许温存,只属于那过去的旧日子,和懵懵懂懂童年的旧梦了。
你好,曾经温暖过我的正月。
你好,那寒冷且温存的岁月。
丁酉年十五夜,于子西庐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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