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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小清
我知道，只有爱情检测师自己拥有了爱情，他才能检测到这个世界上更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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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爱情检测师，男，28岁，刚从国内第一爱情学府博士毕业，在校期间刻苦学习，以专业第一的成绩取得了“优秀毕业生”称号，在国家民政局首次开放招聘全国第一批爱情检测师时，由导师推荐，顺利通过国家组织的笔试和面试。
爱情检测是一门新兴专业，在无爱婚姻泛滥的时代，很多人希望借以专业手段来判断双方之间的感情系数，避免自己走进一段无爱婚姻。国家民政局也顺应民众需求，在5个省会城市的婚姻登记处试点设置了第一批爱情检测师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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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博士！恭喜你，又成功拆散了一对准新人！”我刚送走了一对未通过检测的情侣，隔壁婚姻登记窗口的同事，就悄么声息地探过头，调侃地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并不是在拆散他们，我是在帮助他们真正评估两人之间的关系。”我义正言辞地指正了他的说法。
由于标准严苛，经由我进行爱情检测的情侣，通过率极低，我被大家贯上了“无情检测”的称号，很多想要登记结婚的情侣都巴不得避开我。可是我知道，我是在用我的专业对他们负责，没有爱情的婚姻，才是真正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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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A007号到3号爱情检测窗口进行检测，请A007号到3号爱情检测窗口进行检测。”
趁着广播叫号的间隙，我低头从抽屉抽出手机看了看，本科同学群里几百条聊天记录，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你好，这是我们的检测申请表，麻烦你。”一个低沉的男中音。
我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伸出一只手接过了申请表，看到申请人姓名一栏，心脏像漏跳了一拍，慌忙抬头，撞上的是另外一张略过一缕惊讶的面孔。
林慕清——无数个夜里，我辗转难眠，手持尖刀一笔一划镌刻在心上的名字。
尴尬的沉默在三人之间短暂地游走了几秒钟，对面的女人松开了男友的手，故作轻松地打破了沉默，“嗨，张济，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
我低头，把自己波澜壮阔的思绪硬生生地压了下来，按部就班地向他们提了几个普通的问题，匆忙在检测申请表上盖上了大大的红印——“未通过”。
避开了两人诧异的目光，草草送走他们，我急急忙忙在窗口放置了“暂停服务”的工作牌，慌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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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楼梯一口气跑了六层楼，上到了天台。
汹涌而至的回忆快要把我吞噬，我哆哆嗦嗦拿出一根烟，里里外外翻遍了口袋才找到打火机，“啪嗒”点上了烟，猛吸了一口，却被呛到眼泪直流。
上一次泪流满面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她从我的生活中离开的时候吧。
我是怎样失去她的呢？
也许是她生病的时候，我在泡图书馆不可自拔；
也许是她生日的时候，我在和老师激烈讨论爱情检测的主观和客观性；
也许是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我在和师兄们一起给学术社团成员修改小组作业。
……
太多太多了，她说，我好像谈了一场一个人的恋爱，我们分手吧。
等我再见到她时，她就像今天那样，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
我愣愣定住，夏日滚烫的地面上像是伸出了无数只手，将我的双脚紧紧抓住，动弹不得，火辣辣的阳光从头顶喷洒而下，明晃晃地刺痛了我的眼睛。他们低着头说说笑笑地朝我走过来，她的左手和男人的右手十指相扣，而我竟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我上一次这样牵她的手是什么时候了。
“慕清……”
听到我喊她，她惊慌失措地抬头，左手想要迅速松开和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脸红得仿佛是犯了错被老师叫上讲台的小学生。
那个男人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抽离，她似乎有点恼怒，一脸愠色地看了看他。他却报之微笑，宠溺地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停下脚步，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偏过头，挑衅地看着我。
我要冲上去揍他一顿吗？
我不知道，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像是有人故意在里面放飞了一群蜜蜂，嗡嗡作响，狂乱地噬咬着我的理智，我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我再也没办法毫无顾忌地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了，有一个人来了一趟又走了，她在的时候我看不见她，她走了的时候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黑洞般的位置，空荡荡的，我也看不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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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手机，看到本科同学群里的几百条消息，原来是她刚才在排队等候进行爱情检测时拍了照片发在群里，惹得大家一番讨论。大家祝福的话语一条又一条，我关上手机，抬起右手仔细端详，不知她刚才是否发现我下检测意见时刹那的犹豫，右手在“通过”和“未通过”两个红印之间，还是自私地选择了“未通过”，虽然我知道他俩之间确实有些许爱情。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是爱情检测师，我骗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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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混混沌沌，状态极差。这么久的时间竟然没有一对情侣从我这儿通过爱情检测，我前后被多人投诉，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出了问题。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我的同学李选的婚礼上，我是伴郎，而她，居然是伴娘。
那一刻，诧异、疑惑、尴尬，都远远及不上另一种汹涌澎湃的情绪——激动。
在当地习俗，伴娘一般为未婚单身女性，这说明，她已经没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老天爷对我何其幸运。
虽然婚礼热闹非凡，但我的心却一颠一颠地跟着她走。她今天被扔到了捧花，她今天喝了酒，她今天有点累还有点小不开心。以前她在我身边，我只看到自己的世界却看不到她，如今她离开了我我却满眼看到的都是她。
宾客散场后，在李选的刻意安排下，我开车送她回家。
我全身僵硬地坐在驾驶座，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后背紧紧顶住靠椅，活像是刚拿到驾照第一次开车上路，额头甚至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好像喝醉了，坐在副驾驶座，很安静。
我小偏过头，看到她闭着眼睛正在休息，呼……心里松了一口气。
“嗨，你叫什么名字？”突然的声音吓得我几乎从座椅上跳起来。
“我……我是张济呀。”
“张济？咦，奇怪，怎么和我那个傻逼初恋一个名字？”果然喝醉了，醉醺醺、无厘头的一句话。
“为什么说他傻逼？”
“他呀，就是傻呗。有个女朋友，却好像跟没有似的。”
“每天永远都有看不完的书、泡不完的图书馆、跟不完的课题，就是没有一点点时间是留给女朋友的。”
“你说他这样，他干嘛要女朋友呢？”
“我每天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我甚至生病了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医院。情人节是一个人、圣诞节是一个人，甚至我的生日我都一个人，我特么的就是等不到他。”
“后来我就和他提分手了，再然后，我牵着别人的手，从他面前走过，居然都惊不起他的一点波澜，他还是继续他的那些最重要的事情。”
她把头斜斜歪在靠椅上，自顾自地说着往事，语气平淡带着几分自嘲，可我明明听见了眼泪掉落的声音。
“可能不爱吧，所以就不在乎了。”她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到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啊，呃，张济。”
“哎，好久没叫这个名字，这名字真特么难听！”
她从往事中抽离，瞬间恢复了鬼灵精怪，调皮地自说自话，打开车门下了车，回头朝我用力挥了挥手，转身钻进了夜幕。
不，我不能让她就这样溜走，有很多话，好像要喷涌而出。
我追上她，她显得有点惊讶，“干嘛呀？”
“我……我送你到楼下，你……你喝太多酒了。”
“够绅士！”她在我肩头捶了一拳，没有拒绝我的提议。
“刚才听你讲了很多你的故事，现在我想跟你讲讲我的，你想听吗？”我握紧拳头，鼓起勇气。
“讲呗，不听白不听。”
“我以前有个很好很好的女朋友，但是我太浑了，只顾着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不懂得考虑她。”
“我刚刚才知道，那时候的她那么孤单。一个人吃饭、上课、逛街、看电影，一个人去看病；一个人过情人节、圣诞节所有的节日，甚至生日她都是一个人。”
“哎？你那个倒霉女朋友怎么跟我一样，那么惨。”郁闷，她还没反应过来，今天到底是哪些混蛋灌她喝了那么多酒。
我面向她，停下脚步，“后来，她和我提了分手，我以为她是耍小性子。结果，我看到她和别人手牵手从我面前走过，我才恍然大悟，她是真的要和我分手。”
“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离开我了。”
“怎么可能不爱呢，我自始至终只爱过她，我只是太笨了，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别人牵走了。”
我轻轻抓住她的手臂，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慕清，我就是张济，你所说的那个傻逼张济。”
她呆呆地看着我，蹙着眉头笑到眼泪掉下来，“怎么可能，你别骗我了。”随即转身离开，脚步越走越快，她的背影，越来越小。
听到我跟上去的脚步，她回头，比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我没停，这次我不能再让她从我身边就那样走过去了。
一直到了楼下，她进了电梯，我跟在她的身后，几乎撞上她，她转身伸出左手抵住我，把我推出了电梯，我的胸口传来她手掌间清晰有力的拒绝，“对不起我今天晚上喝醉了，你走吧，别再送了。”
“慕清，”我一个跨步，拦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慕清，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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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恭喜二位通过爱情检测，请前往婚姻登记窗口办理登记手续。”
“啊，真的吗，谢谢您~请吃喜糖，吃喜糖~”女孩儿笑靥如花，递了好多盒糖果给我。
我道了谢，把糖果随手收到一个纸袋里，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糖果，笑容不知不觉地爬上了嘴角，我知道，等我下班回家，她看到一定又会开心得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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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我的博士导师提议进行一个关于目前所有在岗爱情检测师自身感情问题的调查报告，因为我知道，只有爱情检测师自己拥有了爱情，他才能检测到这个世界上更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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