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楚歌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缯缴，尚安所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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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98年的某日黄昏，汉高祖刘邦满怀心事地走在长乐宫的大道上。他该如何向戚姬解释呢？

终于还是来到戚姬所在的宫殿，随行的太监要去唤戚姬接驾，被高祖喝住了，高祖示意勿动。

当年刘邦大战项羽，从汉中一直打到山东，在山东定陶遇见了戚姬（当时叫戚懿）。刘邦很快便爱上了这名出身卑微却美若天仙的女子。刘邦的原配吕雉长相不佳，性格强势，善用手段，相较之下，刘邦在戚姬这里找到了爱情，整日如胶似漆地和戚姬粘在一起。

吕雉和戚姬各育有一子。吕雉的儿子刘盈虽然被立为太子，但是为人仁厚软弱，不得刘邦喜爱。戚姬的儿子刘如意却很讨刘邦喜欢。戚姬深知刘邦年纪不小了，万一驾崩，她和刘如意将失去依靠，到时候失宠多年的吕雉不会放过自己。她凭借刘邦的宠爱，多次想让刘邦改立刘如意为太子。

前些日子朝堂之上，刘邦已经试探了大臣们的态度，结果宰相周昌带头反对。加上今天发生的一件事情，彻底打消了刘邦想要改立太子的念头。

刘邦来到戚姬住处，见戚姬正在练“翘袖折腰”之舞，只见两只彩袖凌空飞旋，娇躯翩转，极具韵律美。

“夫人。”

“不知陛下驾到，臣妾有失远迎。”

“你我之间就不说这些了。朕有话与你说。”

“臣妾恭听。”

“今日朕在宴会上遇到了商山四皓。”

“四皓是何方人士？”

“四皓乃是居住在商山深处的四位高人，本是秦代的博士。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四皓逃离咸阳，隐居在了商山。”

“陛下一统四海，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陛下为何对此四人如此高看？”

“当年朕建立大汉，请张良叫四皓出山，四皓拒不从命。今日宴会，我见太子身后跟随四名老者，便问是谁，老者报上名来，原来正是四皓，我问他们为何当年不肯出山，现在却跟随在太子身边？四皓答曰：良禽择木而栖，贤才择主而事，太子既仁慈又孝顺，谦恭下士，所以臣等投奔太子，愿为宾客。”

“陛下因此事心情不佳？”

“事关太子之位。四皓出山追随太子，说明太子羽毛已丰，甚得人心。改立太子之事，朕看就算了吧。”

戚姬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大脑中没有了思绪。

刘邦发出一声长叹。

“夫人给朕跳一段楚舞吧。”

丝竹声中，彩袖再次凌空飞旋，娇躯再次翩转，只是跳舞者面若梨花带雨。

刘邦借着酒意击筑高歌道：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缯缴，尚安所施。”

唱罢，这个征战了半生的男子，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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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舂歌

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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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高祖驾崩。

长乐宫中有一条巷叫做永巷，是幽禁嫔妃、宫女之地。

早晨天微亮，一名女子身穿囚衣，脖子被铁链拴住，正在吃力地捣米。她的皮肤被尘污盖住，头发被扯得几乎不剩。她的眼睛常望向远方，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将她解救出去。

这里布满了爪牙，他们受吕雉之命残酷地虐待这个女人，并且每天都向吕雉汇报。吕雉不想让她活，但更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死。

戚姬每天以泪洗面，只是在这又脏又臭的地方，再也没有面若梨花带雨的美感。她恨高祖没有立刘如意为太子，造成了今天她为鱼肉，吕雉为刀俎。她恨吕雉不给她三尺白练，让她死个痛快、死个体面。她想念自己的儿子——远在他乡的赵王，无时无刻不在幻想他来解救自己。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了。

“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毕竟是出身农奴家庭的女子，跟武则天、慈禧比较起来，戚姬太缺乏权力斗争的经验。她不会像孙膑在牢中那样装疯卖傻骗过庞涓，不会像武则天在感业寺中那样示弱讨好王皇后，以等待时机。她在身处绝对弱势的处境下，毫不避讳地唱出了自己的怨恨，唱出了自己所盼。这首《舂歌》很快传到了吕雉的耳朵里。于是吕雉将刘如意召进宫中，用鹤顶红将其毒死，再把戚姬做成了“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