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暑假,因为考上了高中,爹妈让我和同学多玩儿几天,像铲地、趟地等活儿就少干点儿。
我就放开了,现在中考或者高考后的孩子也差不多是酱紫吧?
几个同学结伴去外地(也就是乡里别的村)的同学家玩儿,也领着大家来我们家玩儿。 疯狂日子如同疯狂的少年眼里的流星一样风驰电掣,很快就要开学了,大家依依不舍告别,各自回家。
没考上高中的,有的准备复读,有的准备回家种地,甚至有两个家里都准备看对象了,不到18岁不能领证,但是可以操办婚礼,可以生孩子,其中一个男生,在我高二那年他就当爹了,42岁荣升为姥爷,当然这在农村不是什么新闻。
考上高中的,准备到县里上学,有的亲戚还要请吃饭,给点儿红包(若干年后竟发展到少数人家考上高中也要办升学宴)。
我们家的亲戚也请我吃饭,但是红包一个也没要,实在亲戚,都知道过日子的底细,确实是心意领了,也确实是实心实意地想表达心意。我的很多的亲戚,考上高中的都不多见。
我姥姥让人给我捎来一件新新的白的确良衬衫,“让我大外孙子精精神神地去县里上学!”
我高兴的不得了,之前还没有穿过的确良的白衬衫,穿的白衬衫都是白华旗布或者白华达呢布的。
我试了一下,有点儿大,确切地说,是大两号吧,穿上稀松、逛逛当当的,还挺滑稽的,没办法穿的,我很失落。
后来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大舅家的四表哥比我大一岁,初中之前我们一起玩儿(还有表姐,就是我以前写的<我家的人世间‖相亲奇遇>里的表姐),我上了初中之后,就没有时间跟他们玩儿了,我初二去姥姥家的时候,我俩还差不多,大概不到1米75,而初三这一年,我没有长个子,而四表哥一下子就1米80多了(我几个舅舅家有20个多个男孩,身高低于1米80的几乎没有,)我姥姥以为我还跟他一样高,就让别人照着他的身高给我买的衬衫。
妈妈见我看着衬衫发苶,想了一会儿说:“你同学的二姐不是在供销社卖衣服、鞋的店员吗?你可不可以去换一下?” 我一听挺高兴,虽然姥姥肯定是在她们乡里的供销社买的,但是我们乡里的供销社也应该有,而且,我同学的二姐对我们这些同学都可好了(就是我以前写的<我经历了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故事>里的二姐)。
我把衬衫叠好,去找二姐了。 二姐费了好大的劲儿,找到一件同样的我能穿的给换了,把那件大的,用茶缸子装满热水给好好的熨烫整齐。
第二天,几个考上高中的同学来我家,说开学前再看一看班主任,一旦开学,就不容易看了。
几个同学也都穿着新买的裤子或者上衣,我妈也让我把刚换的那件衬衫穿上。
到了老师家,正赶上老师家趟地,老师家趟地不是像我们这些农民家用的牛马骡子拉的木犁,因为老师的丈夫是乡里的民政助理,找的是乡里农机站的拖拉机,一个拖拉机可同时拉5个铁犁。
那个时候,天天的广播里、报纸上(极个别人家才有黑白小电视)和学生的绝大多数的作文里,都是“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口号。
我们看见了这个架势,那真是震撼威武,第一次感觉农业现代化的魅力。这个拖拉机拉犁,其实属于半自动化,全自动化就需要一个司机或者连司机都不需要,这个有司机,后面每个铁犁还需要一个人扶着。
老师对我们说:“正好你们来了,我也不用再找别人来帮工了,帮老师劳动,也是最好的看望了。”
农机站的师傅开拖拉机,我们四个同学,加上老师的一个亲戚,五个人在后面扶犁,老师的爱人说是乡里开会,就没有参加。其实,那个年代我们就知道乡里的干部老牛了,也分不清什么级别,反正是农民仰望的对象,哪能跟我们一起扶犁呢。
我们每个人随机选了一个位置,跟在拖拉机后面,手扶铁犁前进。
大型拖拉机就是牛掰,力气真大,拉五个铁犁跟玩儿似的,有时候稍一加油,我们几个就得小跑,赶紧使劲儿喊司机慢点。刚开始我们都异常兴奋,也是第一次扶拖拉机拉的犁,傻笑着且手忙脚乱。
等犁到了地头,拖拉机调转了头,我们大家也歇一会儿喘喘气,突然一个同学指着我和另外两名同学的衣服喊道:“看你们的衣服怎么那么脏,油乎乎的!”
我地头一看自己白衬衫,哪还是什么白衬衫,完全是黑白花的了,白底儿,一大片一大片的油污和泥土! 再看另两位同学,比我的轻一些,但是也是油污涂抹得不成样子了。
我们赶紧把拖拉机司机叫过来,他一看也惊呆了,然后,他趴拖拉机底下看一看,就弄明白了:拖拉机的车身底部,全是拖拉机加油时留下来的油污,以及机体渗漏的机油,与灰尘结成的油泥,平时司机是不打扫和擦洗的。
趟地的时候,玉米已经长到了一米多高,而车底盘只有半米左右高,所以,经过车底的玉米杆儿就将车底的油泥蹭下来,再拍到后面扶犁人的身上,恰好,我是正中央的的犁,衣服上的油污最多,我左右两个被左右摇摆的玉米杆给剐蹭上了,要轻一些,但是也花花点点,而最靠外的两个人则没有什么油污。
原因找到了,但是并不能减轻我们的沮丧。 老师的亲戚说马上找老师来看看怎么办,我们四个商量一下,算了,谁也没有什么办法,莫非还能找老师或者农机站给赔一个衬衫?既然已经是做好事了,就做到底吧。
剩下的,就不能换位置了,不能让没沾上油污的人也沾上吧?
接下来的一趟,我们都默默无语,司机和老师的亲戚也挺尴尬的。 中间休息,我就说,咱们高高兴兴看望老师来了,这都是没有想到的意外,我们快乐起来。
于是,就呈现出一个难忘的动感场面:一辆突突突的拖拉机后面,在尘土中,是几个意气风发的傻小子,在一手扶犁,一手挥舞,大声说话,扬起脖子大声唱歌......
回家后,家里人没有责备我,也没有埋怨老师,只是可惜这件白衬衫。
我妈怎么洗也洗不出来了,我妹妹用肥皂、洗衣粉都把衣服搓坏了,手也泡的发白了,还是徒劳无功。
我姥姥给我买的这件新衬衫,就这样报废了,在新生报到的时候我穿上的不是它。
后来,偶尔暑假回家,如有机会干活儿的话,我就会穿上它,成了名副其实的工衣。

注:我在网上费劲儿搜了很久也没有搜到我们趟地的这种拖拉机和五个人扶犁的照片,这种照片的原理与我们的那个一样,我们当时的拖拉机比这个大多了,后面的犁也大,人也多,玉米杆儿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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