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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海与贝壳5.3

伍 海与贝壳5.3

作者: 月亮醒了 | 来源:发表于2020-10-06 12:48 被阅读0次

{余生}

我们最终都会妥协,也会慢慢学会接受世俗。

没什么可以苛责的。

和顾柯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餐厅里,他把菜单稍微翻了一下,递给我说:“你来点吧,我要个清炒菜心就行了。”

我以为他是客气,我唰唰唰在点菜单上写了好几个菜,猪肉鸡肉兔肉鱼肉,全都有。

他说:“你少点一些,这么多吃不完,我不吃肉的。”

我说:“你是回族吗?”

他说:“不是啊。”

我说:“那你干嘛不吃肉?减肥吗?”

他举起自己细细的胳膊在我眼前晃了晃,说:“你看我还需要减肥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真的很瘦,个子也挺高,手指纤长而白皙,几乎能够看到骨节。

他继续说:“我最近在素食,所以吃肉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说:“说不清楚,就是想尝试不一样的生活方式,素食会改变一个人很多,包括性格,包括信仰。”

我很惭愧,一来因为我是酷爱大碗喝酒和大口吃肉的凡人,二来因为他说的话我当时没怎么明白。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那就是民谣。

他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能够和一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我说:“我也和你一样。”

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我们开始密集地交谈,发信息,打电话,话题源源不断。他那时候在学吉他,经常会在电话里弹吉他给我听。

我开玩笑说我要去学个键盘,然后我们就可以组个乐队了。他说好啊好啊。

那样的夜晚浓稠得好像化不开的糖水一样,似乎有一种模糊的东西在悄然滋长,但是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出见面,甚至都没有提出要看对方的照片,我们小心翼翼地等待着。

他说他大学毕业之后在一个乡村小学里支教了一年,那个地方没有网络,到镇上的网吧要走几十里的山路;手机能有信号就不错了,想用手机上网要花半个小时爬到一个山坡顶上,打开一个网页平均需要五分钟。

所以他的消遣活动就是带着一本书爬到那座山顶,听着手机里的民谣歌曲,一边看书一边刷网,看着太阳从西边落下。

他说他在山顶的时候最经常放的一首歌就是李志的《梵高先生》:“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他说:“我至少听了1000遍。“

我问他:“你在那里悟出什么来了吗?”

他说:“可能有吧,也可能什么都没有,那就是一段自我放逐的时光,我的间隔年。

我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只觉得无比地美好。我有种冲动,想要去他曾经待过的地方,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再也收不住。

我坐汽车到了镇上,然后租了一辆摩托车,几十里的乡村公路差点没把我的肺给颠出来。

到达的时候已是下午,村庄贫瘠得可以一眼望到那座山头,我费力地爬了上去,然后给他打电话。

我说:“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他说:“我不知道,难道你跑到我公司来了?”

他回到城市之后找了一份像模像样的工作,穿上衬衫和西装,朝九晚五,人来人往。

我说:“不是,我在一个荒凉的山坡顶上,对面是连绵的群山,再过两个小时,就能看见夕阳。”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说:“难道你去了——?”

不等他说出来,我直接回答道:“是的。”

他突然沉默了,我听着他的呼吸,和我同一个频率。

我说:“我们见面吧。”

他说:“好。”

我想,那一刻,我们应该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如果所有的情意都这样从一而终地美好,我们所经历的也就不能称之为人生。

见面的第一刻,我就想,我和他不是同一类人。

他是非常耐看的那种小伙,但是眼缘这种东西也很玄妙。我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某种气息,我觉得他是适合为人夫的,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息。

我觉得,他是不会跳出世俗的。现在的他只是在装着出逃,他可能不满某些东西,就想着尝试另一种生活。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会见面,一起吃饭看电影到处闲逛,从手脚到眼眉,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暧昧。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我今天把工作辞掉了。”

我有些吃惊,问道:“为什么啊,你的工作挺好的,又轻松又赚钱。”

他说:“我觉得没意思,想找点喜欢的事情做。”

我说:“想好做什么了吗?”

他说:“我打算学法语,然后去法国继续念书。”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分析其中的各种利弊和不切实际,他又突然说:“我们以后一起去法国吧。”

我说:“啊?”

后来顾柯真的就报了一个培训班开始学法语了,见面的时候经常和我说几句法文,我觉得按照他的进度,过TEF估计悬得很,去法国留学不知几时了。

在我们认识后大概9个月的某一天,他打电话约我出来喝下午茶。那是一家私人咖啡馆,整个店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

他说:“我可能要去北京了。“

我感觉自己永远踏不上他的节奏,内心一阵崩溃,问道:“为什么啊?“

他说:“我有个朋友在北京开了个工作室,邀请我过去一起做。“

顾柯大学里学的是绘画,但是毕业后几乎都扔掉了画笔。

我心里有点怅然若失,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吗?”

他说:“我没想好,我其实也可以不去,但是感觉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了。”

“Just follow your he艾rt。”我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句话。

他扭过头去望着窗外,淡淡地说:“好啊。”

我知道,有些时候,挽留没有用。我们是不同的人,说不定将来的我也就变成与现在的自己不一样的人。

顾柯走的时候没有通知我,他到北京换了新号码后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存下了他的新号码,但是从此我们没有再联系。

他和朋友的工作室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关闭了,他上了一年班,后来又辞了职。他没有去法国,而是开始在全国各处旅行。

云南、西藏、青海、新疆、内蒙,他去过好多地方,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他也曾经回到过这个城市,却没有找我。

他拍了一张咖啡馆的照片发在空间里,我认得,那是他企图和我正式告别的地方。

他写道:你离开了,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

{顾柯}

我一直处于一种怨恨自己又无力解决的复杂情感中。和余生的熟识纯属偶然,可是有时候就是很玄乎的,我一眼就觉得那个眉眼清秀却眼神老成的男人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我知道我可能是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可是我停不下来。

在我决定逃离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过于清晰的梦:

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六号的晚上,余生来找我喝酒。最后他把啤酒瓶摔碎在桌子上。晶莹的绿色粉身碎骨,带着啤酒白色的,凉凉的泡沫。他说:“顾柯,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哥们儿。”

我从梦中惊醒,额头出了很多汗。于是,我开始畏惧如何开口离开。

在纠结折磨了自己两周之后,我决定约余生出来。因为过于真实的梦境,我不敢约他去任何有啤酒瓶的地方。我找了一家私人咖啡馆,晴天的下午,窗边的位置有点温暖。我盯着窗外,有点出神。

余生进来看到我之后愣了一下,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地和我打招呼。

我回避着他的目光,说了我要离开的打算。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是,并没有。他很礼貌也很客气地说了一些激励我的话。

很久之后,我在想,如果那时他说出一些我不敢说的话,那会不会逼着我无处可逃。可惜,他不是那种人。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我说:“晚上有安排吗?西巷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去尝尝?”

余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打开手机,说:“我还有点事儿,今天就先不吃了。”然后起身,背着我往外走。

我看到他的手挥了挥,我以为这就是他的告别。有些仓促,就像往常的告别,仿佛明天还会再见。

我在窗边又坐了半个小时,然后把桌上的凉咖啡喝了下去。苦涩在口腔蔓延,我意识到,合适的温度很重要。食物这样,人与人的关系也这样。

我走出咖啡厅,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头,看见了余生。

他说:“哥们儿,有空吗?咱们喝酒去。”

我想他是在一刹那间原谅了我。我想我们毕竟有缘分,至少我们有一样的品位。更重要的是,一样的憧憬和梦想。

或许,就该碎几个啤酒瓶才行。有很多事情,不是绕过去就好,而是要打碎外壳,好好看看泡沫原本的模样。

{余生}

人海茫茫,有些人总是会再相逢。过了两年之后,我竟然在成都的草莓音乐节上看到了他。

当摄像机扫过人群的时候,他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大屏幕上,他冲着镜头笑了笑,然后画面闪了过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竟然呆了。

换场的空隙里,我给他打电话,他接了起来,两边同样嘈杂。

我说:“你是不是在成都草莓,我刚才在屏幕上看见你了。”

他说:“你也在吗?我们见个面吧。”

在六月沸腾的烈日下,我终于又见到了他,他没有以前那么瘦了,头发更长了,整个人变得无比柔和。他缓缓地向我走过来。我的心跳竟然在不停地加速。

我挥了挥手,走上去对他说:“好久不见。”

他摘下墨镜,笑着对我说:“真的是好巧。”

我们寒暄了几句,聊了聊各自的近况。他回到了北京上班,在一家杂志社做美工,也接些插画的活儿,状态似乎不错。

我问他:“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去法国了?”

他说:“放弃了,那只是年轻时做过的梦而已。”

我说:“你在我心中永远年轻。”

他接过了这个梗,说:“然后永远热泪盈眶吗?”

我们对望着哈哈大笑起来,两年多的疏远瞬间被默契所冲散。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所有人都围到前面看演出去了,留下我们俩坐在遮阳伞下不停地说话。

他说:“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有大把的青春,所以想尝试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总觉得走自己想走的路才是真正的生活,现在觉得,人生总是要留些遗憾才好,有些梦想一直不去实现,才能安于当前的生活。”

他说:“我在北京谈了一个女朋友,我们可能明年结婚,她不爱听民谣也不听摇滚,所以我就一个人来看演出了。你呢?女朋友来了吗?”

他说:“有的时候,人还是不应该太过张扬。我们都在世俗中,谁也摆脱不了。该接受的兜了一圈还得接受。”

他说:“或许这一切都是早已被安排好的剧情。”

他说:“我以后想开一家画廊,也可能开不了。不过还是能教自己的孩子画画,说不定有一天还是会去法国住几年,谁知道呢,未来太远,想得太多的人通常都不会幸福。”

他那天说了好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关于我们的过去,关于他的未来。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他打算将这辈子要和我说的话全都讲完。

我看着他,试图把他的模样永远地印在脑海。因为这是我曾经想要挣脱世俗的梦。

不远处,宋冬野穿着大裤衩,抱着吉他,汗流浃背地在舞台上唱着:“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顾柯今年春节结婚了,他的蜜月之旅晒了张海边烛光海鲜大餐的照片,我留言:“我记得你是素食啊?”

他回复:“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些东西是属于过去的,遇见是两个人的事,离开是一个人的决定。在桎梏中还是桎梏外,我们看的角度不同,结论也就不同。

或许,一直没有挣扎出去的是我,是我被禁锢在了牢笼中。我以为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人世。属于这个世俗的只有半身,另一半属于幽暗、黛蓝的领域。因此,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约束自己的法律。

可是,没有人认同。这是属于一个人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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