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海与贝壳5.2

作者: 月亮醒了 | 来源:发表于2020-10-05 12:50 被阅读0次

    {陈炯}

    你一直觉得很孤单,心里藏着许多伤口,你害怕被误解所以一直掩盖着,直到你知道其他人心里其实也藏着伤口。于是你把伤口展露出来,希望以此寻找同类。

    但最终你会失望地发现,谁也安慰不了谁,你只好沉默着再把伤口藏起来。于是,你变得比以前还要孤单。

    若萍很争气,考了全镇第一,全县第五。

    村里的喇叭连续播了三天,学校门口的大字报鲜红而闪亮。

    全村人都忘不了她父亲那几月走到哪儿都昂首挺胸春风得意的样子。若萍也很开心,自从她姐姐去世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可若萍的人生被800块钱就出卖了。

    班主任老霍气喘吁吁跑到若萍家里,希望若萍能报考镇中学,对于若萍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镇中学给予了800块钱入学奖励。而老霍也能拿到200块“辛苦费”。

    若萍的父亲颤巍巍接过塞着八张钞票的信封。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被人重视,他突然整个人轻飘飘的。这笔巨款抵得上他家一年的收入,够他吃半年的肉一年的酒了。

    我的父亲带我去县城中学报名那天,若萍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眼泪汪汪看着我,最后竟然哽咽起来。

    我心揪了一下,想上前跟她说话,她突然转头飞快跑进房间。

    以后,若萍总是刻意躲着我。

    冗长而闷热的暑假很快过去。一切都在无形中消逝。

    我跟若萍各自去学校报到,我也是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十三年的土地,第一次到了光鲜亮丽的县城去。没有若萍的陪伴,我就像失了魂的孤鸟。

    我特别想念跟若萍躺在屋顶上看蓝天白云的悠闲日子。不知若萍在学校过得如何?

    “你回来啦!”

    好不容易熬到月假回家,我还没进门,就看到坐在自家门口的若萍,她笑着跟我打招呼,还是那么好看的弯弯的眼睛。我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你在写作业啊!”看到铺在长凳上的书本,我马上大声回了句,想通过高音量告诉她,能见到你,真开心啊。

    我们有了聊不完的话。若萍好像过得很好,依然那么坚强上进。她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当上了班长,每门功课都很优方秀,同学也很喜欢她。这次见她,明显比暑假时开朗多了。

    她说:“我要努力考个好高中。等上了大学,一切就好了。”

    她还是她,我心中的那个坚强勇敢的她。

    我跟若萍说好,我们每月都要给对方写信。

    虽然一个月能见上一次,但似乎有很多话迫不及待跟对话分享。那时候的很多小心思,全部写在那些满是褶皱的纸张上,随着岁月慢慢泛黄、模糊、消逝。

    “这次月考又得了第一,不过有道题不该错啊。”

    “新来的数学老师很严,我们都不太喜欢他。”

    “运动会我跑了八百米,不过得了倒数第一,哈哈。”

    “我爸又喝酒了,还打了我妈,那天我哭了很久,我很伤心。”

    “你别担心,英语多花点时间练习,慢慢就好了。”

    每次读若萍的信,是我在学校最开心的时刻。我们就这样一直断断续续联系着。

    可到了初三,若萍的信件越来越少,篇幅越来越短,到最后不给我写信了。我很恐慌。

    “若萍那鬼丫头在学校谈恋爱了,班主任还找到家里。唉,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丢死人了。他老子气得把她脸打肿了。我跟你讲啊,你好不容易考上县中,要好好学习,听到没有?”

    几个月后,我的母亲无意中跟我说着这些。说完盯着我,等待我的附和。我的脑袋都要炸了,不敢相信这一切。

    后来,若萍再也不跟我联系了。

    我们站在街心,不知所措。她先冲我笑,我好像不认识她了。这不是我最熟悉的弯弯笑眼。我心痛了一下,笑不起来。

    身后一个瘦高的男生突然过来搂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又冲我笑了笑,说:“这是我对象,不要告诉我爸妈。”说完更加害羞,眼神躲躲闪闪。

    可能是天气太冷,男生的嘴唇青得发紫,手里夹着根烟头,露着两颗大黄牙,斜着眼看了我一眼。我看着眼前的一对,如鲠在喉,点了点头,立马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跑去。我高二时,若萍的对象赌博入了狱,而她正好怀孕了。

    他父亲跑到千里之外的深圳,把她抓了回来,第二天绑着她,坐在男生家里,拍着桌子咒骂着,要男方父母给个交代。

    “那小丫头人小鬼大,竟然瞒着家人在深圳跟那男的同居。”

    “就是,这下好了,肚子搞大咯,人又进去了,谁敢娶她?”

    “看不出来啊,这丫头还挺骚的,以前成绩不挺好的吗?“

    村里人议论纷纷。

    我走过她家门口,看到她微隆的肚子,和哭肿的眼睛,走上前去,想安慰她。

    若萍抬头看我,泪光在她眼眶打转,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句:“你放假啊,在学校还好吗?”

    在学校还好吗?不知为何,听到这句,我呜得一声哭了出来。若萍愣了一下,马上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是他晚上偷进我房间里来的。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她哭得比我还厉害。

    后来,若萍挺着大肚子,嫁给了入狱的丈夫。

    若萍父亲对于两万块钱彩礼钱非常满意,没过几天,就把若萍送到婆家待产了。听说,若萍的女儿一周岁时,才见到刚出狱的父亲。

    若萍生第三个孩子那年,我考上了艾艺大。

    若萍后来在镇上摆了个凉粉摊,每天在街头叫卖。

    偶尔我假期回家能从村民的议论中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丈夫整日游手好闲,出轨、打架、再次入狱。

    若萍一人抚养三个孩子,还要养着两个老人。

    若萍跟别的男人厮混,一个晚上可以换三个。

    “这婊子的床上,男人就没重过样。”

    “那是人家长得好看,听说活儿也很好。”

    “嘿嘿,真是小骚货啊!”

    我听着这些,五味杂陈,只能沉默。

    到很久以后,我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放弃生活的,但我望着她的眼,空洞无一物。我就闭上了嘴。我知道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于她于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很多时候,我们连表达怜悯的方式也不知道。

    只能用沉默来掩盖一切情绪。

    {余曼}

    比如在人群中瞥见的几张脸孔,一个不常来的车站里,和你一样等着班车的人。

    对于他们,你注定只能目光匆匆,不可久留,极少可能有更深的交集,在你漫漫人生中,占据着你不以为然的几秒钟。

    还有一些旧友,你心里了解,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又或者你的前任,你喜欢过的,喜欢过你的。

    就这样,在夜晚时分,嘘一声,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你。而你醒来时,却只说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你在梦里吹了一个绚烂的泡沫,泡沫一碎,重重地砸到你身上。

    “ 然后啊。”

    “ 然后怎么了?”

    “ 然后我就被痛醒了。”

    你说着说着就哭了。你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可又什么也装不下。

    这样的昼夜持续了好一阵子后,你终于愿意把那场梦放到嘴角边随着微笑一并勾起。当你轻松地谈起时,我差些忘了当时,他名字里的一个韵母,都是你的敏感词。

    以前你总是爱问,人为什么会变呢?现在,你自己就能解答了,因为时光在变,人在长大,在经历痛苦与欢乐。

    我希望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开心地笑,不过不是没心没肺地笑,而是知道什么最适合自己的对生活满意的笑容。

    你爱较真,喜欢刨根问底,以为最深处就是真挚。可是,我们在最深处盖着的,往往都是丑陋的伤疤。

    你说你小时候被狗咬过,就再也不愿意靠近狗了,不管周围人说什么,你是绝对不会与狗有什么亲密接触了。

    人性也是这样,有些伤疤,无法抹去,也可能已经释怀,但就是不愿意把那般的丑陋拿出来让别人点评一番。

    “有些东西啊,不是忘了,只是淡了。”你像个经历世事的老人,发出这样的感慨。那一刻,我盯着你笑了。老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老了才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安慰自己。

    时光不过是一块劣质的橡皮擦,它无法真的把什么剔除得一干二净。多多少少,总会给你留下擦拭的痕迹。痕迹还在那里,那一切就无法完完全全从你脑海里消失。

    它唯一的好处就是,削弱了你的刻骨铭心。

    岁月把你的伤治好,但不会给你褪疤膏。

    那些我们称之为过客的人。

    ——他们就真的像是来你家做了一会儿客,你给他们倒了一杯茶。

    接着一起坐在庭院里,看了个日出,编了枚草戒。

    最后讲了一篇没有页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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