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热,尚树林又光着膀子出去了。这一次他带着帽子和口罩,手里拿着一根特制的木棍。见了草丛他兴奋地扒拉着,看看里面有没有好东西。他来到了一条快要干涸的沟。
尚树林始终认为这条沟里定有大鱼,所以他每天工作之余就会到这里例行检查。飘飞的杨棉像下了一场大雪,尚树林憧憬着这要是真的是一场雪该多好。
他有点闷,把口罩往下退了退,一朵身手敏捷的杨棉絮趁其不备堵住了鼻孔。靠,多让人喜欢的春天现如今被杨棉糟蹋的面部全非。杨树林看到水面上有水花,他又兴奋了,这一定是大鱼。
他往里小心翼翼地走,一双开裂的拖鞋,陷进淤泥,脚出来了,鞋出来的时候已经壮烈牺牲。有人喊。尚树林抬起头微眯着眼睛,他迅速的扫了一圈,岸上除了飞舞的杨棉和绿油油的麦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尚树林往后退的时候碰到了软乎乎的东西,那是黑包子老婆的胸脯。尚树林嘟囔道:“嫂子,你啥时候来的,吓我一跳。”瞬时,尚树林的眼睛一直盯着黑包子老婆的胸,他看了几秒钟,咽了口水,又从上往下浏览了一番,尚树林身上开始发热。
黑包子老婆没等尚树林反应过来,一把把他从淤泥里拉出来。尚树林享受之余还是唠唠叨叨的说,慢点,干嘛那么着急。他坏笑着,露出一嘴闪闪发亮的牙。“刚才是你在东桥告诉别人二毛偷了人家的狗,是不是你说的?”黑包子老婆立刻黑着脸质问道。
尚树林反应慢,他还是咧着嘴回忆着一些相关的事情。想不出来,他转身看着东桥,然后‘哦’的一声恍然大悟,他说,我没有那样说。他问我的时候,我只是说我们村二毛家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狗,我根本没说二毛偷狗。
黑包子老婆听了尚树林的话很满意,她语气明显减弱。她又仔细盘诘了一会,把二毛的嫌疑洗干净了,才露出笑容。她陪着笑脸,说:“我就说呢,树林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知道刚才那人气势汹汹,要把二毛送到公安局。”
“有这么严重?”
“那当然,要不是我拦着那个人一定报警了。”
“要不要我当面跟那个人澄清,他怎么能把事情说的乱七八糟,稀里糊涂的把我都绕进去了。”
“行。你去也行。”
半个小时后,尚树林当面告诉黑包子老婆险情已经被他的机智地解决了。黑包子老婆笑着说,还是树林厉害。等你黑哥打工回来,给你做烧饼吃。
尚树林满意的一直点头。这时候,太阳鬼鬼祟祟的从叆叇的云层里出来了,直勾勾的照着尚树林原本就黝黑的脸。
一阵嘈杂声从巷口传来,尚树林伸着脖子看,是尚大钱领着尚小钱皱着眉头风风火火的走来。刚一见面,尚大钱一掌就把尚树林推倒地上。
尚小钱立马配合着拳打脚踢。一番双打之后,尚树林捂着青紫的腮帮子,眼角一滴眼泪,挤了半天也没有落下来。他哭着吱吱呜呜地说:“你们凭什么打我。”
“这应该问问你的嘴,谁让你嘴贱的。”尚小钱恶狠狠地指着尚树林,说:“他妈的,这是我刚买的狗,你居然说是我偷的。找打呀你。”
尚大钱等儿子说完话,抡起一脚踹到尚树林的脸上。尚树林没站住,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脸上有半个鞋印,嘴角沾了鞋底上的土,有点咸。
“我没说是你偷得狗。”尚树林解释不清了。这都是黑包子老婆传话,传错了味道。
他对着黑包子老婆道:“你不是说没事了吗,干嘛又传话给他啊”。
尚树林指着尚小钱哭着说:“丢狗的人说不是二毛就是尚小钱偷得,狗长的都一样。刚才一群人过来差点打起来。这跟我什么关系。我问了丢狗的,他过来查看是在我不知道之前,所以这件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倒是想把自己摘的干净啊。”尚大钱冷笑道。黑包子老婆冷眼旁观,他儿子没事了,就添油加醋,也不管尚树林的死活。人都这样,只要跟自己没关系了,就躲得远远地,当一场电影看,不时地喝彩。
尚树林又要动用自己的机智了。反正也是豁出去了。他看着尚小钱和尚大钱凶神恶煞的样子腮帮子疼的更厉害了。
“二毛下午是不是和一群人去斗狗了。”
“没有。我们家二毛一直都在家哪里都没去。”黑包子老婆反应挺快。
“有人看到他和一群小屁孩去斗狗了。还说没有。”
“谁说的?”
“丢狗的人说的。他还说认识这几个小孩,当时二毛和臭虫一块去的。他今天不是考试嘛。听说交了白卷,专门和臭虫一起帮人找狗。”黑包子老婆的脸有些发红,她想开骂,尚树林心里偷着乐。他拐着弯把尚小钱绕过去了,仿佛和尚小钱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眼下的局势尚小钱很欣慰,至少激烈的言辞中没有自己的名字。
老尚知道儿子闯了大祸以后,气得耳朵冒烟。谁不惹,偏偏去惹黑包子。他是个什么人,老尚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年黑包子因为老婆跟大哥尚大钱斗嘴占了下风,他拿着菜刀冲到家里。要不是有人拦着,菜刀立马把尚大钱的胳膊剁成两节。
老尚想起这事心有余悸,他脑子里时不时地闪现出当年黑包子怒目圆嗔地拿着菜刀疯狂的追着人砍。他严厉的批评了儿子,尚树林听了这些黑历史,吓得一哆嗦,膀胱突然涨得厉害,几滴热乎乎的尿洇到了裤子上。
尚树林低头看到裤裆还没有痕迹,立马回屋换裤子。他的整个精神得到了摧残,要是英年早逝,这一辈子真的太窝囊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架在了脖子上,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老尚看到儿子一蹶不振,踉踉跄跄的走过来安抚,他让儿子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
丢狗的人再次来的时候他老婆也来了。尚树林一看,这老婆居然是自己的小学同学张桂桂。关系顿时拉近了不少,但一想到眼前的形势严峻,尚树林立马清醒起来,不能乱了分寸首先要把自己撇干净再和老同学叙叙旧。
但他转脸看到老同学的丈夫,感到了鲜花插在牛粪上的遗憾,情不自禁的感叹起来。本来准备好一问三不知,结果尚树林还是没能抵挡住老同学年轻貌美的糖衣炮弹,他倒向老同学,说的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张桂桂把监控资料都带来了,如果对照成功,就立刻报警。监控上显示除了脸面看不清楚,身材,交通工具,动作,都和尚小钱如出一辙。尚树林想起了今天臭虫一大早用红色的金鹏电瓶车拉了一只黑色瘦成面条的灵缇。
这只狗病怏怏的,说是找兽医治病。尚小钱刚买了狗,正好张桂桂丢了狗,还是一模一样的狗。不确定的是面具下的那张脸究竟是不是尚小钱。黑包子老婆今天好像吃了炮仗,一口否认是尚小钱偷的。她巧舌如簧,说电瓶车一样的多的是,怎么就确定是小钱偷得,小钱那么胖,你让他跑,他都跑不动,怎么去偷东西。
就算他有这个胆,他家里一家老小,他能没有考虑?小孩刚满月,他妈的腿又摔断了。你说说他能没有脑子干这样的事吗?的确是够巧合的,除了面具其他的都一样。张桂桂私下跟尚树林说,只要他把狗还给她,她就不会报警,这事就到此为止。
看起来说的挺好,仔细一想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谁愿意承认自己是小偷。可是眼下的证据很多,让尚小钱和尚大钱有点慌了。
臭虫在正常人的眼里他是缺少东西的。他和尚小钱是乱了辈分的拜把子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义不容辞。他结婚一年就离婚了,原因是老婆承认了出轨。
撇下一个五岁女儿。接下来的一年,臭虫成了香饽饽,隔三差五换老婆,第一个是外地的,微信上聊得,人很漂亮。整天不在家,据说,一天到晚除了洗澡,没什么要忙的,她把臭虫辛苦挣得钱全部用来洗澡了。尚树林想,女人本来就很干净,有什么好洗的。接下来的媳妇就有点乱七八糟了,上至四十,下至二十,年龄上很阔绰。
女儿有时候开玩笑跟下一个妈妈说,爸爸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奶奶。臭虫这些天围着狗忙碌不少,尚小钱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他,把钱交给他给狗看病,剩下的让他自己花。臭虫很感动,当场就发誓愿意死呀活的。
张桂桂还是决定报警了。警察来的时候,尚小钱不在家。狗正好在臭虫那里,尚小钱的老婆抱着孩子出来,哭哭啼啼说尚小钱是被冤枉的。
尚小钱根本没有偷狗。
“偷狗的人是谁?在哪?”
“这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可以自己找找看。”
“你这是在糊弄警察吗?”
“警察叔叔狗在臭虫家呢。”二毛慢条斯理的说。
“小朋友你能带叔叔去吗?”
“跟我走吧。”尚小钱老婆有点怕了,同时她的心里又有点庆幸。臭虫铁定要背这个黑锅了。她给尚小钱打了电话,让他天黑之前不要回家。臭虫被带走的时候周围站满了人,他被戴上冰冷的手铐,从头到尾都云里雾里。
他说不清楚,不知道怎么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剩下女儿,他临走也没有交代。女儿放学回到家,门开着。没人敢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第二天才知道她爸被警察抓走的。尚小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了,除了狗叫声,村里很安静。他一夜都没睡,臭虫会不会把他供出来。他对这个拜把子没有一星半点的把握,随便什么好吃好喝的就能让他全盘拖出。他想了一夜,想出去躲一躲,等风声过后再回来。
尚大钱也是这样想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往监狱里送,那里面可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他怂恿儿子还是要趁天黑的时候走。为了等到天黑,尚小钱一天都没有出门,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这是和监狱擦肩而过。虽说擦肩,但这个说不准能不能擦的过去。
他恨不得把快要西山的太阳用绳子拉下去。它就像一个慢慢悠悠的的老人,不紧不慢的落下。天快要断黑的时候,尚大钱带着尚小钱沿着小路走了。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偏偏尚小钱命里太弱,出门太急,没有带身份证。被突击检查时查了出来。到派出所办临时身份证差点把屎拉出来。
他刚出大门遇到了被放出来的臭虫。他一身的冷汗,两腿发软,差点坐到地上,他心里想,这下完了,臭虫把所有的事都招了,自己是主要策划人。臭虫回到家专门告诉尚大钱他儿子被抓了。
尚大钱一脚把臭虫踹到了地上,他都不需要臭虫把话说完,就知道他出卖了儿子。他嘴里嘟囔着,说什么拜把子,狗屁。跟一个正常人拜把子倒好,偏偏跟一个缺心眼的人拜把子,把自己送进去了。
臭虫知道尚大钱骂他,他不愿意。两个人扭打了起来。尚大钱,名字高大上,个子不高,清瘦。臭虫身高马大,他爸唯一的优点全在他身上。他的两只手像熊掌,粗硬的毛发直立在手指上。揪住尚大钱的衣领就像提着一堆骨头。
有时候打人也会上瘾。臭虫骑在尚大钱身上,熊掌大的拳头像密集的雨点砸到尚大钱的狭小的脸上。尚大钱鼻骨断裂,鼻子里喷出了热乎乎的鲜血。他挣扎不了,被臭虫两腿死死地夹住。
黑包子老婆和往常一样,等待深夜的到来。孩子们都睡了,她才出门。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点烦躁。孩子玩了一天睡得早。她轻轻地关了门。蹑手蹑脚地溜到尚大钱的院子西边。她听到尚大钱家里放着电视机,隐隐又听到了细微的呻吟声。开始她以为听错了。仔细听真有人在地底下呻吟着。她摸着黑,直到踩到尚大钱才啊呀一声瘫坐在地上。一切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可偏偏一个星期后,黑包子从外地回来了。黑包子老婆也觉得不对劲,平常不是逢年过节他是不会回来的。来到家就阴沉着脸。很少和老婆说话。三天后的晚上,黑包子始终等不到老婆的回答,只能自己提出来。
他开门见山的问那天晚上为什么是她踩到了他哥,为什么不是别人。就算踩到了,也没啥,为什么是深夜。
深夜也就深夜吧,我都忍了,可村里人都说二毛不是我儿子,你给我解释吧这是怎么回事。今天你要是能说清楚,这事好办。你要说不清楚,别指望能出这个门。怎么着?你还想杀了我?杀了你,我倒是想呢。你这话是不是打算承认了啊。
是不是。二毛果然不是我的儿子,妈的,真的是你和那个狗娘养的生的。她是你亲哥,你怎么能这么骂。我管他妈谁哥,爱谁谁。等尚大钱这个狗日的回来,我非砍了他。黑包子老婆不以为然。
平时黑包子都是惯着她,让他往东,绝不敢往西,让他打狗肯定不会撵鸡。黑包子很疼老婆,这是出了名的。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这样的帽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两回就够受的了。黑包子恼怒了,他从厨房拿来菜刀,把自己的左手小指剁了。
这比剁了他老婆的手指还管用。黑包子老婆一夜都睁着眼,她的呼吸急促的停不下来。她精神受到了刺激。连续一个星期嘴里唠唠叨叨,也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她自言自语,又哭又笑。又过了一个星期才算有好转。她意识好多了,看到黑包子的手指又吓得哆嗦起来。黑包子不敢再给她刺激,就把手一直藏着。
尚大钱回来的时候脑袋上的纱布还没有拆下来,活生生的一个大头儿子。尚树林看到尚大钱的时候躲得远远的。
但是尚大钱从纱布缝里还是看到了尚树林。你个龟孙。这是尚大钱刚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从纱布里面传出来,被过滤后,像是在吐唾沫似的。从他的两只愤怒的眼睛中,尚树林知道以后自己的生活不好过。等尚小钱出来,指不定还要干一场。
但是这一次的受伤给尚大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见了臭虫总是抱着脑袋,当医生告诉他可以拆纱布的时候,他还是拒绝拆除,拆了纱布,他觉得回到村里没有安全感。
臭虫的老婆跑了,确切的说是臭虫没钱了。还有人说臭虫打了人,把人一脚踹吐了。尚树林不想再回到村里,他每天工作完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哪也不去。时间长了,他想,可以和这个社会隔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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