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个晚上,总是梦见老屋。半梦半醒之间,我又回到了老屋,犹如从未离开一般。
老屋是真的老。祖母在世的时侯跟我说过,这个房子是爷爷的爷爷修建的。当年老爷子在京津一带跑生意,腰上常年缠着软刀,风光的很。等到年纪大了,荣归故里,用多年的积蓄买了地,又修了前前后后几进几出的房子,安安稳稳地过起了乡下人的生活,做了个还算富足的田舍郎。
有了这份家业,后世子孙确实也安享了几年太平日子。后来在战乱、国内政治事件的冲击下,老屋浮浮沉沉,几易主人,直到建国后恢复政策,才重回故人手里,只剩下五间正房,三间西屋,和断壁残垣的车门。什么是车门,后来我查过百度,以前大户人家盖房子,总是把大门囗修得又高又宽,能走马车,进了门,还要穿过长长的连廊,才能走到院子。小时候,父亲带我去姨姥姥家,就是我奶奶的姐姐家,她家的大门口门槛很高,每次都是父亲把我提溜进去。下雨天,我与表姐姐在连廊的台子上坐着接雨玩,后来她家房子拆迁,光大门口、花园子就换了七处楼房。
多年前我带着母亲和儿子去绿博园,老远看到一处又高又阔的大门,旁边停放着一挂老式木头马车,我一下子想到了老屋。后来三大爷结婚,祖父祖母拆了车门和连廊,用倒下来的砖瓦和木头,给他盖了五间屋,老屋昔日的辉煌,可见一斑。等到我父亲结婚时,年近古稀的祖父实在没有能力再建新房,就这样,老屋成了我父亲母亲的家。
等我出生的时候,老屋已经完全失去了旧日的荣光,与周围新起的房子相比,显得愈发破败,寒伧。房顶覆盖的是麦秸草,墙壁主体是土坯垒成,在将近百年的风霜侵蚀下,墙皮斑驳脱落。窗户还是旧式的木制窗棂,经年累月钉着塑料布,上半截裱着窗纸,层层叠叠,新旧杂陈。每当下雨天,堂屋地上用来接雨的盆盆罐罐叮当作响。灶台就在一进门,由于长年烧火做饭,屋内墙皮早已熏得乌黑,傍晚天还没黑,早早就点起了油灯。每天放学后,我就着饭桌写作业,母亲在一傍缝缝补补,有时是纳鞋底。父亲则坐在土灶边,抽着烟,看着我俩。这一幕到今天,隔着三十多年的时光,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可能真的是年龄大了,越是久远的东西,记得越清楚。
我在老屋长到13岁。1992年家里盖了新屋。我们搬到新家后不久,老屋被拆掉,随后废墟上盖起了别人的房子,老屋连同旧日的时光一起被尘世在岁月里,连一张照片也没留下。
老屋在这个世上矗立了近百年,见证了我们家几代人的荣辱沉浮。它曾给祖辈带来荣光,也让爷爷和父亲这两代人背负沉重的政治压力。因为家庭成分,我父亲失去上高中的机会,回家种地。三大爷也与部队失之交臂,后来在爷爷战友的帮助下当了民兵,再后来转业到乡政府工作。时至今日,我父亲这一辈四兄弟已全部离世,我们众多叔伯兄弟姊妹也天南地北,散落各地,老屋的一切也不再有人提起。
谨以此,致老屋,也致我远走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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