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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单位在远离市区的城郊,每天上下班途中会经过一片低矮的平房区,灰褐色的水泥外皮是剥落的斑驳色块,静静展示着岁月过往。蓝天白云之下,偶尔晾晒一片花床单,随风翻飞,鼓鼓的,是一艘全速前进的帆船,一个猛子扎进时间的瀚海,船头若隐若现的是那个经常在平房顶做梦的少年。
那是我高中时代租住的一个小院子,南北两栋平房围合起一方小小的院落,院子里一方葡萄架郁郁葱葱。有一段时期房东出去躲计划生育,我便以一间房子的租金独占了整个院子。自从房东走了之后,他家的那只大花猫也不知去向,没有人跟我讲话。周末在家,洗完头之后我会爬上平房顶,那会儿的天真蓝,云真白啊,平房的对面是一块白杨树林,树林的下面是一方菜园,秋天的天空高远淡蓝,几絮白云飘飘洒洒,空气中流淌着清凉的味道,偶尔会飘来新鲜的粪土气味,我迎着拂面的清风,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头发晾干。
天气晴好的时候,我还会晒被子,把一床床厚被子搬上平房,坐在旁边,看着被子在阳光的烘烤下一点点膨胀起来,我的思绪也在阳光的烘烤下一点点膨胀起来,直到逐渐模糊,眼前一片朦胧。
那会儿作为一个小县城的文艺少女,我还热衷于做梦,在那个水泥外皮斑驳的平房顶上,我做过好多旖旎的梦,每个梦里都有一辆大货车把我拉向远方,然后在暮风习习的傍晚醒来,最后一缕火烧云也隐匿于暮色之中,黑暗从四周逐渐聚拢,锅铲敲击锅底的声音、热油滋滋的声音共同构成了熟悉的日常烟火。
白杨树的树叶从绿得发亮到枯的脆黄,我的头发从耳垂到齐肩,房东一家三口终于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地归来,怀里抱了个大胖小子,在奶粉、尿布的混合味道和婴儿无规则的啼哭中,我长达一年时间的寂静生活也随之告一段落,同时让渡出平房的主权。
但是很快,我就找到了其他的平房,和一群同样爱在平房顶上做梦的少年。那会儿大家都在外面租房子,我们总能有办法深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那是坐落在河坝北侧的一个小院子,两个同样年龄的少年住在平房的二楼,遥望着日夜奔流不息的河水和前途叵测的命运。我们在平房顶上谈天说地,偶尔沿着河坝一路向东,夜晚的大河有着和白天截然不同的气质,漆黑的河面上燃着一两盏船火,承载着船家的寄托,如同漂浮的幽灵,河水不时在灯光的反射下漾出波纹,像一批黑色的绸缎在翻滚。万籁俱静的夜,几点细碎的星子,仔细听,还会有浪花拍岸的声音,那被河道禁锢了万年的流水应该也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像白天乖乖的少年一样,只敢在夜里通过四处漫游的方式释放自己。
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再住过平房,如果不是因为那片低矮的平房区,我甚至不会再想起它。农村里面没有平房,打工的人返乡都盖了两层的小楼,楼顶上突出的一间阁楼,犹如背后的一双眼睛在暗中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城市里面也没有平房,城市里的楼高不见顶,除了太阳能热水器,我不知道上面还会有什么。再也没有一方天地供我们挥霍,再也没有一座平房供少年一梦黄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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