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探测研究所事实上并不是研究宇宙的,它的主要目的是研究人类。这个研究所100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那时候叫人类意识研究所,我当年就在这家单位工作。
当时,我主持了一个人类意识存储和移植的项目,并且大获成功。从此,人类意识可以移植到机器人的头脑中,永生人由此诞生。
但是,为了建立一比一的三维模拟,这种移植将对人脑进行沉浸式扫描,这将对生物质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手术后,生物质人就会像是一具抽去灵魂的躯壳,变成一个植物人。
无数科学家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但是,都没有成功。即便如此,想要移植意识的人却越来越多,渐渐成了流行。因为,移植后的机器人拥有与原生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记忆和感知能力,他们的思维模式、行为习惯,以及个性特征,几乎在一切方面都无法区分。
关键是,他们似乎拥有自我意识,并且,他们认为自己便是那个已经变成一具躯壳的原生人。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再次复活原生人是否必要,或者应该?因为,那会导致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渐渐地,人们开始不再执着于弄醒那个原生人,而是陷于创造出永生人的狂喜之中。
但是,作为其中贡献最大的科学家,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因为,我仍然不敢肯定,这样做是在杀死一个人,还是在创造一个人。尤其是当我自己的儿子刘远想要成为永生人的时候,我充分感受到了这种不确定性所带来的痛苦。
我们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最终我没能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在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
我唯一的选择是,从此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我曾经工作了几十年的人类意识研究所,也就是现在的深空探测研究所。而我的妻子也离开了我,为了更接近孩子,她选择了进入这个研究所。
现在回到这里,我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一切。
但是,当我看到流水线上的孩子被一批一批地制造出来时,我还是震惊了。
依的工作就是陪伴这些孩子成长,她希望用她那生物质人类的特有情感去影响和引导这些孩子,让他们能在一群机器人之中拥有一些人气。
像她一样的生物质人,在这里还有很多,她们都抱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让这些孩子们拥有更加真实的母爱,而不用到虚拟现实中去体会这种感觉,或者只能面对一个过于完美而相似的人工智能体。
今天,她带我们来看望这些孩子,就是想让我们看看,人类的未来是怎样的。
我看着这群活泼的孩子们,他们似乎和从前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又觉得哪里总有一些不一样,他们表现得更加优秀一些,更加成熟一些,超出他们年龄所能表现出的样子。
这意味着什么呢?是人类制造工厂的成功吗?但是,我的内心却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丝丝的震惊和不安。
“这哪还是孩子?这是魔鬼!”老罗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他们是孩子,他们是人类未来的希望!”依不满地打断了老罗的抱怨。
“哼!”老罗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愿多说。
“依,你今天带我们来看这些孩子,是想说些什么吗?”我了解依,这次她主动邀请我们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
依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她认真地看着孩子们。只见一个3-4岁大的男孩正十分专注地组装着一个玩具,那个玩具非常复杂,甚至很难把它叫做是一种玩具,他每操作一步都要尝试无数次,但这个小男孩却表现出了超强的耐心。
我走向前,问他:“小朋友,你在玩什么呢?”
“哦,我不是在玩,我是在锻炼我的意志。”男孩并没有抬头看我,而是继续他的工作。
我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毕竟现在的人类并不需要真正地去学习一些什么,他们唯一需要学习的是如何去体验人类的各项成就。
“那么,为什么要锻炼意志呢?”我继续问他。
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似乎在说,这还用问吗?
“为什么不呢?”他还是抽空回答了我这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不呢?我也找不到不这样做的理由。但做事情总得有一些理由吧?人类总是喜欢寻找行为的意义,可是我们有时候并不清楚这个意义是什么。
其实,我并不想质疑这个孩子学习的动机,锻炼意志是一种很好的行为目的,也是我们作为一个老师或者成年人很希望孩子能够理解的。但是,当我们成功做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却开始怀疑了,他真的理解了吗?
依带我们离开了那里,她让我们去看了另外一个房间,人工智能中心——这个人类制造工厂的总控制室。
一个人工智能体怀着敬意为我们介绍了工厂的整个运作模式,尤其是孩子的教育体系。
教育从基因编辑就开始了,精心选择的细胞在严格控制下受精也是教育的一环,从襁褓之中开始,孩子的每一个行为都会受到精密地关注,并由人工智能中心算法给出相应的最优决策,既让孩子可以得到足够的支持,又不过分地放纵。
对于每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模糊了娱乐、学习和日常行为的区别。对于人工智能算法而言,一切皆教育。
“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孩子受到了太多约束,会感到不开心。事实上,他们不会感到有任何的约束,一切决策都是他们自主地做出的。对于算法而言,我们有足够的能力让孩子们开心地选择一切对他而言最优的决策。”人工智能体不无自豪地介绍着他们的成果。
我想,这些孩子都是他们的作品,一个个都是非常完美的作品,简直无可挑剔。但我又能说什么呢?他们让孩子们在快乐中学会了优秀,这有什么不好呢?这不也是我们一直想做却永远没法做到的吗?
离开了研究所,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依想要告诉我的话。就像她说的,孩子们并不是魔鬼,但是,在他们的背后有一个魔鬼,正用它那双无形的手,掌控着每一个孩子的命运。
人类的不确定性消失了,人生的意义变得越来越趋向唯一。人类渐渐变成了某项“伟大事业”中的最无意义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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